伸手抚上车窗,外部沾上的雨水像瀑布涌下来,明知触碰不到我却死命擦拭,好像要把谁的眼泪擦掉。
对不起,我还是让你经历了这些。
对不起,方亦竹。
回到家我让陆肖不用管我,回到房间把房门反锁。坐在床上的一刻,情不自禁开始反思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是我不该在今天出门?是我咎由自取。
是我不该对她主动挑衅?是我咎由自取。
还是我不该出生在这一天?是我咎由自取。
……
一度将“都是世界的错”作为所有挫折的原因,把一切归结于世界的不友好。可是世界是谁?世界在哪里?我不过是以此作为借口来阻挡这样病态的自责。
根本不是世界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把自己的天地搞得一团糟。
没有一丝抽泣声,只是坐在床上默默流泪。直到把积攒了一夜的泪水哭干后,我才站起身子,转眼发现梳妆台上放置了几天的烟盒。
我拿着烟盒打开房门,外面一片漆黑,陆肖或许已经回房睡觉了。如我所愿,不想在这样脆弱的时候有人在身边。
悄然走到阳台上,外面雨势依旧磅礴。我默默点了根烟,然后深吸一口。
前不久我还在阻止刘言抽烟,今天自己却躲在这里吞云吐雾。阻止她不是因为对身体不好,而是这种行为隐藏了属于我们自己的悲苦。
抑郁症时期无师自通学会抽烟。还记得第一次抽烟的感觉,和现在一样,烟雾过肺数次后便出现轻微头晕。多年没碰烟的我毫不在乎这种不适,因为尼古丁能暂时麻痹我的神经,让我没有精力思考别的纷扰。
我盯着这场似要把世界隔绝开来的大雨,思绪被拉到抑郁发作后的某一天。
那天正值十一月,风雨比今天还猛烈。下了课发现伞被偷,只能冒雨去路程十多分钟的超市买伞。学校临海,呼啸的大风好像要把我刮走。
风势之大,即便买了伞也无事于补。刚买的伞数次被吹翻后,我放弃了。就那样拿着伞站在桥上任由狂风席卷,夜幕下人烟稀少,耳边尽是大风的嘶吼,我无法迈出脚步。那时我早就和身边认识的人单方面切断联系,连救命稻草都没有。
一瞬间,无比乞求飓风将我带走,不要留我独自在这里。
烟雾在胸腔里回转一圈经由口中吐出,这种苦涩只有我自己最清楚明白。
正当我因晕眩而没站稳时,有双手从背后虚抱住我。陆肖把我手中的烟轻轻拿走,“抽多了不好。”
他把我拉回客厅想要开灯,我阻止了他,不想让人看见我红肿的眼睛。我瘫坐在沙发上,他温柔的声音传来,令我有些昏昏欲睡,“如果可以,能告诉我今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此时我的情绪已然平复,冷静地告诉他:“之前说没有恋爱过是假的,今天那个女人是他老婆。我觉得那些经历很丢人,假装将它遗忘,所以对外自称没有恋爱经验。至于其他的就像你听到的那样,她说的都是事实。”
借着微弱的自然光,隐约看见陆肖面色柔和地看着我,丝毫没有因为知道这些事情而歧视我。
我的心安定了下来,把烟盒丢进垃圾桶,“放心,只是轻度抑郁而已。不出意外早就痊愈了。”有时该庆幸自己的病症只是轻度,如今已不再轻易复发,否则现在也不会平静地说出这些话。
我不打算把更多的内情告诉他,他也没有追问,反倒对我说:“或多或少的人都会有抑郁情绪甚至抑郁症,只是他们不察觉。所以你不要有心理压力。”
一道闪电劈过,屋里顿时亮堂数秒。陆肖虽然不知道我的经历,但他安定又关切的眉眼让我鼻头一酸。他是自我染上“心灵感冒”后屈指可数的不施加嘲讽的人。
当初确诊抑郁之后,不是没有尝试过和熟人解释。然而“抑郁症”三个字在部分人眼里和精神病画上等号,另外一些人,例如我的父母和同学,则认为是我自己想不通钻牛角导致。
不想说话,睡眠障碍,精神脆弱。加上和外界解释得不到理解,久而久之我选择放弃。
只有患病的人才知道,抑郁好像皱纹,悄无声息地出现,让你感受生命的摧残。当发觉时,已经被深深缠绕。
除我之外,都是局外人。得了抑郁症的我身边好像有道圆圈将我与人群隔离,所有人站在圈外以自己的想法评价我教导我。有病友说,旁人总喜欢对他说“出去玩一会儿开心起来就好了”之类不痛不痒的话,就好像在对一个残疾人说出去跑跑跳跳就会痊愈一样。
毫无意义,连篇废话,却没有一个人会对你说“我虽然不理解,但我会陪伴你”。
我要的只是外界的认同,而不是站在道德制高点将我越推越远。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时乔任梁还没出事,也没想到一个人的离开会引发全民关注抑郁症。
就在去年十二月,我也被确诊为抑郁。这章里关于方亦竹的所有念想都是我经历过的,所以我才能写出来。
抽烟能暂时麻痹神经,这倒是真的,不过没有瘾,只在当初太难过的时候尝试过。
因为不了解重度抑郁的人是怎样想的,我也只能把自己当初的经历写进小说里。
失恋是激发点,但不是源头。抑郁症是生理病,家庭环境和自我性格都是诱发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