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钉支撑着自己爬到尖头褶的背上。耶纳尔博想把他推下去,但祭司根本不是屠夫的对手,没有人是……
坎杜尔张开大嘴,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咆哮,而且——这一口是为了帕司—德拉沃!
他合上大嘴,一口咬进耶纳尔博的垂肉,把它撕得大开,热气嘶嘶地从里面冒出来。
这一口是为了阿夫塞!
他又一次深深咬进祭司那肉鼓鼓的喉咙,锯齿状的牙齿咬穿了肌肉、软骨和肌键。当坎杜尔的下颌砰地咬上耶纳尔博的颈椎骨的时候,他的五个犬齿全被磕掉了——这一口是为了真理!
但他身下的坐骑突然摇动起来————整个广场都在摇动——短暂的迷糊之后,坎杜尔以为某种大怪物——比如一头巨大的雷兽,像阿夫塞首次狩猎所猎杀的那头——进入了城市,因为卫兵都离开他们的岗位到这儿来了。
但是,不,隆隆的巨响在持续,摇动的声音越来越大,地平线也疯狂地晃动起来——阿夫塞确信自己撞到地面的时候已经失去了知觉,可能只是短暂的一会儿,也可能是很多个分天。他说不清楚。
他听到周围的人群一阵骚乱,昆特格利欧恐龙的惊叫和疯狂的打斗声混杂在一起。
阿夫塞的身体左侧伤得很厉害。他知道和脊骨相连的几根肋骨已经摔碎了,腹部的那些骨头也碎了。还磕掉了几颗牙……
就在这时,地面突然开始晃动起来。我要死在这儿了。他想。被这些野兽碾得粉碎,就在同一个广场,那天我本来就该死了。
但摇动不是因为脚步,也不是因为惊慌逃窜的爬行动物。
大地在摇动————摇动——动物在尖叫。
是地震。
坎杜尔听到了牲畜们可怕的咆哮,偷眼看了一眼地面。地上的卵石和尘土都在跳动。
一阵恐惧向他袭来。刹那间,他的狂怒消失了。他松了手,耶纳尔博的尸体扑嗵一声倒在尖头褶背上,一股血柱从已经断开、但仍连着胸部的头颈处喷了出来。坎杜尔把尸体推到起伏不定的地面上。耶纳尔博头朝后扭曲着滚落下去。“陆地”持续晃动。尖头褶旁的一头坐骑——是甲壳背,骑在它上面的老头已经害怕得蜷缩起来——惊恐万状。它向后逃窜,从高级祭司左边的什么东西上踩了过去。
广场的所有雕像都在支座上摇摇欲坠。帕多尔制作的拉斯克先知的巨型大理石雕像前后摇摆了几次后,突然坍塌下来,砸死了一个正好在它下面的倒霉的猎人。许多坐骑都在乱冲乱撞,之后就是惊慌逃窜。有些昆特格利欧恐龙己经冲出了广场,其实留在这里可能更好,这儿毕竟是一块空旷地面,附近没有任何建筑物。
坎杜尔身下的尖头褶也在冲撞,想把他从背上甩下来。他惊恐地发现,整个广场都在摇动起伏,像一头睡着的怪物突然颤动着醒来了。
那个人!坎杜尔想,那个人怎么样了?
附近的几头角面转身冲出广场,圆柱子似的腿脚不顾一切地乱踩着地下的东西。但坎杜尔是个屠夫,知道古老的驾驭动物的技术。
他笔直地站在尖头褶背上,牢牢抓住褶边上一根向前伸出的尖钉。
尖头褶和其他品种的角面一样,有一些球状结把它的大脑袋和身体连起来。长长的尖钉就像航船舵轮上的尖齿,坎杜尔可以利用这些尖钉驾驭这头巨兽。
尖头褶走动起来,坎杜尔和他的坐骑协调得就像一个人。他们越过昆特格利欧恐龙那喧闹的海洋,飞快地、平稳地穿过地震的波涛——“闪开!”坎杜尔对惊叫的人群大声吼道。但昆特格利欧恐龙和动物们已经惊恐万状,根本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尖头褶向前穿行,朝广场东面奔去。
坎杜尔朝后望了一眼。远处,那些傻瓜们正试图从首任国王拱门处逃出去。拱顶的石头前后摇晃着,咣当直响,终于倒塌下来。拱门剩下的部分悬吊着摇摇欲坠,随后也轰然倒塌。噼啪的碎石声盖过了惊呼。尘灰扬起,像一片巨大的灰云。
坎杜尔的双手紧紧拽住坐骑的尖钉,继续朝前走。站在尖头褶巨大的肩膀上,他可以清楚地看见整个广场。但是,他想找的那张脸在哪里?在哪里?
三个昆特格利欧恐龙挡住了路,明显是脑子迷糊了。坎杜尔的每一只脚爪都戳进了尖头褶的后背皮肤,驱使它朝前走。两个昆特格利欧恐龙摇摇晃晃让开了道。让人吃惊的是,尖头褶非常温和地用它的尖角把第三个恐龙轻轻推到一边。
到处都看不到阿夫塞的铲嘴。那个人已经安全离开了吗?
不。坎杜尔终于发现了阿夫塞,躺在泥地里。他的周围围了一圈猎人,嘴巴大张,牙齿露出,在那个人四周形成了一圈活的保护屏障。即使在地震的恐慌中他们也不愿离开他。他的尾巴已经变成了一堆血淋淋的肉酱,明显是在猎人们未来得及保护他之前被惊慌逃窜的牲畜碾碎的。
地面又开始起伏。阿夫塞好像在抽搐。如果只是抽搐的话,坎杜尔想,至少意味着他还活着。他脸上有血,胸部一侧有一处巨大的伤痕。
坎杜尔推了推尖钉,示意坐骑低下头。他抓住褶边中部的一只尖钉,摇晃着滑到地面,急急忙忙冲向阿夫塞。
靠近坎杜尔的猎人朝他行了让步礼,让开一条道。坎杜尔冲了进去,身下的石板路仍然微微晃动着。他把手掌放到阿夫塞鼻口的末端,看他是否还有呼吸。还有。坎杜尔含糊地咕哝了四个鲁巴尔教派祈祷时的音节,这才大声呼叫着阿夫塞的名字。
没有反应。坎杜尔又叫了一次。
终于,一个微弱而迷惑的声音问道:“谁?”
“是我。鲍尔·坎杜尔。”
“坎杜尔……”
“是我。你能站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