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当真的?你说你不想我被伤害?”
“当然。我不是个畜生,安娜。但如果我不成功的话,你就会被拷打,会受到伤害。远要比你能想象的来得可怕。”
“那么要是我要求你杀了我帮我脱离那痛苦,你会这样做吗?”
“你知道我不能这样做。”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吗?我在想你只不过是想要我相信你还有半点人性。用这种方法你认为我就会信任你而会开口。”
路金叹了口气并站了起来。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低头望着她。“我的父亲,你知道他是一直怎么说的吗?一切从现实出发。他是个原则性极强的人。或许就是因为太强原则性而不被容于这个人生。我现在也尽量从现实出发,尽量告诉你要是你拒绝招供的话会有什么样的事发生。你知道你目前的处境是无从选择的。但如果你帮我,或许还会有一个未来。”
“你知道我是不会得到自由的。”
“这是事实,但任何变通的办法来代替死都是可取的。”
“什么变通办法?”
“如果你帮了我,当你的案子送上法庭时我会要求检查官考虑用在古拉格劳役监禁来代替死刑判决。”
很长的时间里安娜不作一声。她转首望着那些树和地上的雪,然后她回过头来看着他。
“你去过古拉格吗,路金少校?”
“没有。”
“那么你是从来没有看到过那里发生的一切。我想你要是看到过了你就会知道死是一种更好的变通办法。那里只有残暴和饥饿和慢性死亡。你的待遇连牲口都不如。我不能告诉你想要知道的东西,因为我确实不知道史朗斯基在哪里,要是他还活着的话。你相信不相信我那是你的事,但这是事实。而且即便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的。你在地牢里的那些朋友他们要做什么就做好了,但回答还是一样的。至于那些帮助过我们的人他们对史朗斯基的计划一无所知。要告诉了你他们的名字并不能帮助你找到史朗斯基,只会暴露他们而让他们遭受痛苦和死亡。”
“但是你仍然可以透露当你们到莫斯科你们准备做什么。你仍可以告诉我他们的名字。”
“我能告诉你的就一句。见鬼去吧。”
路金看见她脸上愤慨昂然的表情,她将头扭到一边去。
“我很遗憾谈话谈到这种地步。我承认你很勇敢,但我觉得你也是个愚昧的女人。说你愚昧是因为你的这种勇敢毫无必要,说你愚昧是因为你有其他路可走却仍不回头。帮助我,我也会尽力帮你的。这样或许会面对一个在劳改营的终生监禁,而我也同意这不好过,但这总是个较好的变通办法。”他停顿了一下。“反正不管你作出什么样的决定,我希望你能好好珍惜这接下来的时刻。”
她抬头看着他,皱眉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路金朝那门口的民兵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帕沙出现了。一个小女孩搀着他的手。她长得非常漂亮可爱。她穿着一件红色的冬装,戴着一顶绒线帽和一副手套,穿着一双小小的棕色靴子。她看上去不知所措。
当路金转过身来时,他看见安娜·克霍列夫脸上震惊的反应。疑是做梦,亦悲亦喜。她那尖厉的悲呼声震撼着公园的宁静。
“莎夏!”
这小女孩被这名字的呼唤声一怔,她的脸上罩上一层迷茫的神色。她不知所措地盯着她的母亲看,然后她的小嘴唇抽动着,最后她开始哭了起来。
帕沙松开了她的手。安娜奔到她女儿跟前一把将她抱起。她狂吻着她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抚摸着她的脸,猛捋着她的头发,将那孩子的生疏、迷茫全都拂去了,到最后那小女孩终于不哭了,她的母亲紧紧地搂着她。
很长的时间里,路金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直到最后他感到再也受不了。
他看着安娜。她润湿的眼睛也在看着他。
他说道,“你有一个小时的时间。然后我们再接着谈。”
史朗斯基打开街道地图,又朝斯戈达的挡风车屏外张望着,旁边依丽娜在驾驶着。
那宽阔的林荫大道堵满了黄色的有轨电车和盖着车棚、轰着黑烟团的大卡车。龟小的埃姆卡的士飕飕地穿过,偶尔几辆乌黑发亮的豪华轿车驶过,苏维埃的领导干部紧板着脸坐在他们的司机旁。
依丽娜开着小巧的灰色斯戈达迂回穿梭,根本不管结在街道上的冻冰面,她只是在乱哄哄的交通里滑进滑出。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悠闲的游车,但史朗斯基注意到其他许多的车辆也都是一样的横冲直撞。
依丽娜解释这是因为许多小汽车都没有暖气,司机都是喝足了伏特加以驱寒。
人行道上挤满了万花筒般不一样的肤色脸:有俄罗斯人和斯拉夫人,黑眼珠的格鲁吉亚人和黄皮肤、扁平脸的鞑靼人和蒙古人。当他们来到阿贝特,这座城市老的商业中心区,史朗斯基望见远处克里姆林宫的金色圆顶和那些圆塔。一排排水泥板的工房楼在莫斯科河的两旁铺展开来。
他们又兜了这座城市半个小时,史朗斯基对照着街道和地图,最后依丽娜问道,“现在你要我怎么样?”
“开到捷尔任斯基广场的克格勃总部去,然后放我下来。”
依丽娜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疯啦?”
“一个小时以后到布尔晓埃大剧院外面来接我。”
依丽娜吓得摇着她的头。“真的,你的脑子有点问题。克格勃人到处找你,你还要我将你留在他们的前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