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子小心地开口试探:“太子爷,您刚醒来,要不先传膳?用膳只后,也好喝药。”
秦沂却知道,他其实没什么问题。他上次重伤,不知为何灵魂出窍,现在魂魄上的伤养的足足的,而身上的伤也愈合得七七八八,等他再适应两天,将久卧昏迷的身体调整好了,就可以照常出去巡兵了。
相比于自己的身体,他更关心自己昏迷的这两个月,大同和东宫有没有出什么岔子。
秦沂挥手让宫人自去摆饭,他只留下小林子一人,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境况如何了?”
太子爷不在的这段时间?小林子暗忖,太子说话越来越奇怪了,太子爷明明是昏迷,为什么要说他不在呢?但小林子嘀咕归嘀咕,面上却恭敬地回道:“前一个月,奴才等人将您守的牢实,只说您受伤需要静养,概不见客。后来总兵一定要见您一面,奴才拦不住了,就引着总兵大人进来了一趟。”
秦沂听到这话,淡笑着点头:“引大同总兵进来,还算机灵。”
小林子哈哈应是。太子刚受伤那会,他们几人费尽心思,瞒了大概一个月。大同总兵渐渐生疑,他疑虑是不是这几个太监搞鬼,故而坚持要亲自见太子。等他总算亲眼了,总兵心里的阴云却越发重。
完了,太子在他的地界上,带兵出击鞑靼,还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这怎么看都是要抄家杀头的罪啊!不说皇帝如何盛怒,恐怕内阁几个大人们,就第一个绕不过他这个大同总兵!
今上糊涂荒诞,宠幸小齐后,将前朝后宫都搞得一团糟。满朝文武看得分明,对皇上没有帝王体统很是忧心,内阁劝也劝了,谏官死谏的打也挨了,但是皇上就喜欢这样,他们这些为人臣子的,能有什么办法?到后来,内阁首辅都死心了,今上糊涂便糊涂吧,好在他们还有太子,太子聪颖好学,这才是全天下的希望啊!
所以几位阁老跟看命根子一眼看着太子,恐怕连自家的孙子也比不过。都说太子是一国根本,放在他们这一朝,这是真的一点都不夸张,整个国的指望,都放在太子身上。满朝官员心照不宣,等皇上驾崩了,太子登基,现在的这些乌烟瘴气就有解决之机了。
然后,太子在大同总兵的看护下受伤昏迷了,这件事若是传出去,总兵能保住命才有鬼了。
总兵愁眉苦脸地出去,之后更是配合东宫的人,封锁消息,暗自寻医问药。他们就这样又糊弄了一个月,眼看起疑的人越来越多,东宫的人很快就要顶不住了,正好太子醒来了。
小林子将这一段时间的事情挑要紧的,一五一十转达给秦沂。秦沂看着满桌汤菜没有胃口,他一边听小林子禀报,一边大致挑了几筷子,等小林子说完,秦沂放下筷子,道:“总兵可来了?”
“总兵大人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总兵算是半个知情人,他今日听说东宫的奴才突然忙乱起来,后面更是传了饭菜,总兵猜到这其中的一个可能,惊喜地坐都坐不住。他立刻便换上朝服,马不停蹄地跑到秦沂这里候着。
秦沂点点头,挥手示意宫人撤菜,然后站起来说:“传他进来吧。”
“哎,遵命。”
等总兵亲眼看到活动着的秦沂,当场几乎落下泪来。他站在在书房里,和秦沂说了很久,直到总兵走出行宫,神色间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秦沂醒来时便已经不早,后来和总兵讨论许久,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小林子端来一盏灯,挑亮了灯芯,小心地提醒道:“太子爷,时候已经不早了,您要不安置吧?”
秦沂本来都点头应好了,他魂魄刚刚归位,刚才又和总兵说了许久的话,脑子又有些晕。秦沂朝内间走了两步,突然站住身,语气也陡然变得冰冷:“汤信义呢?”
小林子心里咯噔一声:“爷,汤公公不是接了您的旨意,出去找什么东西了吗?”
莫非汤公公接到的不是太子的命令?有人冒充殿下?
“呵,他还知道接了我的旨意。”
秦沂冷笑,“立刻将他唤回来!他简直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
太子身边的汤公公来太原的消息,迅速又无声地在官场中传递下去。一时间,城里大小官员都紧张起来,晚上睡觉都不敢睡死。
长兴侯递了两次拜帖,都被汤信义拒之门外。直到第三次,汤信义暂时落脚的院子里终于传出信来:“侯爷有心了,公公说明日有空,侯爷若想来,不如明日午时来看看。”
长兴侯可谓大喜,第二天他穿戴一新,带着二少爷,郑重地登门拜访。
汤信义果然如楚锦瑶所说,脸色还是死白死白的,不像一个喘气的人,但是今日,他的眼睛中却意外地渗透出一些烦躁来,倒给他增添了有些活人气。
长兴侯看着汤信义的脸色,意外地察觉到汤公公有些急躁。他是太子跟前的重要人物,他有什么可烦躁的?长兴侯不懂,带着儿子先给汤信义作揖,汤信义扶住,道了句“折煞我等”,然后就让人给长兴侯和二少爷看座。
长兴侯落座后,小心地挑着不怎么要紧的话题奉承,等他看场面铺陈的差不多了,才若有若无地试探:“汤公公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请公公恕罪。就是不知,可否耽误了公公的大事?”
汤信义说:“侯爷不必多礼。杂家本不想叨扰侯爷及各位大人,奈何那日在街上出了些变故。听说,那日侯爷的千金也在街上,杂家惊扰了贵千金,还请侯爷勿怪。”
同样是客套,长兴侯说的是“请公公恕罪”,而汤信义只是轻飘飘说“侯爷勿怪”,这其中的差距很是耐人寻味。长兴侯听了这话,不敢应承,当下笑道:“公公客气,小女顽劣,倒让公公见笑了。”
若是其他人在大街上骑马,还伤了他的女儿,长兴侯一定要和这个人讨个说法,任他是谁家的公子,总要让长辈亲自领着上门道歉。可如果这个人换成汤公公……长兴侯只希望汤公公赶紧忘了这回事,再也不要提起。
汤信义看着坐在左边太师椅上的长兴侯,再看看站在长兴侯后面,气弱又文静的二少爷,心里忍不住冷笑。楚靖虽然是个武将,但是却很有眼力价,最会明哲保身。他的父亲那一辈败光了不少家底,楚靖从他父亲手里接过侯府这一大摊子后,虽比他父亲强,但也强不到多少,守成有余,扩张就免谈了,远不及第一代长兴侯建功立业的气魄。现在,汤信义冷眼看楚靖的公子,也不像个锐意进取的,他们家这种状况,若想让皇上开恩延续爵位,恐怕难。长兴侯府的富贵,也就这两代了。
不过,汤信义心里想道,楚靖和楚家公子维诺,楚靖的姑娘倒是个有胆色的。一个闺阁小姐,竟然敢和他对视,得知了他的身份后,居然还不胆怯。可惜,再如何也不过一个姑娘罢了。若那是个公子,汤信义还觉得楚家有点说头,然而不是,那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说起来,汤信义撞到楚锦瑶,也非常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