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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部分(第2页)

洛珠达杰住的修行房可能是全青朴最好的。石径柴扉,空山鸟语,树冠遮蔽着院落,藤蔓攀援了石壁,飒飒秋风中散落了满地红叶黄叶,有一些仙的意味。但是彻底的超凡脱俗也很难,洛珠达杰每年至少两次回家乡,带口粮回来。青朴的修行者在此能够得到的布施很少,一般仍由亲友接济,或于秋收后锁上小房门,外出化缘去。

据桑杰丹增讲,来青朴修行的人都是看破了红尘、寻求解脱之道的。不必具备怎样的修行资格,无需谁来审查认定,而且来去自由。寺院进行管理也只是帮助新来者安排住处,处理终老此地者的后事——山坡各处有天葬台多处。

这里的修行讲究修心不修身,也就是不修藏密气功。识字的人以读经书为主,不识字的人可以上百万遍地念诵六字真言,也可以无休止地磕头,总之方式不同,因人而异,功德都是同样的。

藏东贡觉县来的三十三岁的尼姑齐美拉姆在青朴已七年。她的修行方法是在室内佛龛前磕头,七年间她已磕了三十万个等身长头。

齐美拉姆的邻居,由她照顾的六十二岁的老尼姑,已磕了四十万个头。

贡觉县在此修行的僧尼比较多。八十年代初青朴刚刚恢复修行时,贡觉一位有名的活佛就来到这里,此后那个县的人纷纷投奔他而来。去年这位活佛圆寂,信徒们在山尖上为他修了一座白塔,并从山腰到山尖长长地插了一山脊经幡。尊师不在了,齐美拉姆对于去留问题正举棋不定,她的生活以往靠拉萨的远房亲戚接济,看起来也很窘迫。

在一处简陋的山洞,号称是二十五成道者之一的朗卡宁布的修行洞,住着中年尼姑唐曲卓玛。她一再说她在家乡没有一个亲人,在这里也只有她一个人,只好在此修行终生。一再这样说,很可怜的样子。

在另一些由几个相邻山洞组成的院落里,结伴住着年轻的尼姑们。看来都是健健壮壮的好姑娘。她们性格开朗,大声说笑,帮我们背着摄像器材健步如飞地下山。

青朴修行地现在很有名,旅游部门把它列为旅游景点。前几年的修行热中,听说一些经商的个体户赚了钱来修行的;还有外国人也来修行,后被有关部门劝走了。总之曾作为一种时髦。青朴的修行方式显然是一种开放式的,这些年里此地已不寂寞,每天都有朝圣者和旅游者来此,修行者们乐意与这些外来人交往,对答如流。修行者之间也像乡邻一样友好交往,互相帮助,居家过日子一样。桑杰丹增说,曾有年轻尼姑蓄起发辫梳妆打扮,还有一对僧尼住到了一起,这都是违背山规的行为,被逐出了山门。

强巴次仁拐了好大一个弯,才吞吞吐吐地提出了这个难于启齿的问题,没想到桑杰丹增爽快地答复了。离开青朴后我们听说了一个浪漫故事,说有个人从前是藏东某村的村干部,和情人私奔,浪迹天涯。流浪得不耐烦了,就双双归隐山林,来青朴修行。男的就做了青朴修行地的管理人。我们不知此人是否桑杰丹增。又听说后来那人的乡亲们来朝圣时发现了他,大笑。说是党籍处分还保留着呢。又说,那人吹得一口好笛子,在青朴也时常横了笛子来吹,修行的僧尼就围坐了来听。了解这些情况的一位汉族人大发感慨说,那个经历了一切如今宁静了的人过得可真潇洒。

没准,这类曾深入于红尘又走出红尘的人能够修成正果。

在雅鲁藏布江两岸,多处分布着这样的修行地。现在有许多圣地已荒弃了,但有一些正在陆续恢复。

藏南的顶布钦寺是主巴噶举派的寺院。这个寺院以它的藏密气功修行场而著名。在一处露天场地四周,排列着一种藏地绝无仅有的修行小帐。一米见方、约三十公分深的地穴,撑着一个小小的尖顶白帐。以往的寒冬季节里,修行者在这儿练的是藏密气功中有名的“拙火定”。

顶布钦寺住持晋美加措简介了这一传统。内容艰涩深奥,真难为了我的朋友旺堆次仁能够翻译出来。翻译出来了我也不懂。

我寺噶举派主要修习大手印法和纳若六成就法。年老僧人常修大手印法,年轻僧人修习大手印法的内容至修习寂止,然后逐渐修习六成就法。即从修习脐火瑜伽开始,到幻身、梦观、净光、往生和夺舍。这儿正是我寺修习脐火瑜伽的场所。

修习脐火瑜伽有两个内容,其中修习拙火定,要在野外赤身裸体,禅定修炼,另一种惟有炼成回向修道法方可。在寺主仁青白桑时代能做到这些,现在每天仅在此学经两个小时。

我曾练过拙火定六七年。修炼拙火定,要从资粮道地到圆满周遍地,循序渐进,层次分明。究竟道中,一切化现色身构形完全究竟摄于无生法性界中,即观想形象使得变现出来,最终证得成就。

此时正是夕阳将沉之际,几十位少年僧人一一钻入小帐内竞相高声诵读经文。我们询问今后是否会有人按照严格的修行规矩修炼拙火定。

晋美加措先生说有此计划。如同盖房先打地基,这些年轻人也正在预习进入修行前的四修地。待弟子机缘成熟,可先修大手印瑜伽之观想、金刚数息、宝瓶气等法。然后,修寂止、六成就法中的脐火瑜伽等。

两年后,就将有人打坐小帐中真正修行了。我们相约那时再来采访和拍摄。

修行者的终极目标是修成正果,一劳永逸地脱离尘世。为此他们即打算今生终其一生地用于修行,以至无穷的未来世。他们已把生活水准降至最低点,除此而外几乎一无所求。

然而他们只担了一个风险——要是来世确凿无疑地并不存在呢!

从扎囊,过乃东县和泽当镇,沿雅鲁藏布顺流而下,到达山南地区东部县份曲松。曲水以东,还有个加查县;加查以东的朗县,一直隶属山南,近几年才划归新成立的林芝行署。其实按照历史地理和文化传统,朗县划在山南更顺一些,那儿有面积和阵容都为西藏之最的吐蕃土葬墓群——列山墓地。

全西藏各地区中,山南的海拔较低,气候温和,电力比较充足,且各县城之间距离最近,一天可能跑好几个县。从这一侧面也可见山南人口集中,交通方便,是西藏最发达的地区。曲松并不边远,但我对于曲松却比较陌生。一九九二年这次去,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是在四川大学援藏考古的李永宪的鼓吹下成行的。此前他曾在这里考察过拉加里王宫遗址和洛村的吐蕃艺术洞窟。随着他的考察,一些有关的修复计划、开辟旅游景点的计划便被提上日程。

在接近曲松县城的地方,我们意外地发现了自然环境中类似阿里古格土林的微地貌,不禁拍手大笑。说,这些吐蕃王室的后裔们呵,怎么就一样的审美眼光,一样的生存风水呢,西藏只有这两处是土林形态,就让朗达玛的后裔们分而居之啦!

由此引出了一段历史掌故,正好续接并补充了我在《西行阿里》篇首对于吐蕃王朝崩溃后,死于非命的朗达玛的一支后代走向的交代:让我且从《西行阿里》引言说起——公元九世纪中下叶,一度威震长安、称雄中亚、据守丝绸之路百余年的吐蕃帝国已是日薄西山,末路穷途。赞普朗达玛剿灭佛法为这一气数将尽的王朝敲响丧钟。随之而来的王室内证、连年征战无异于落井下石、自掘坟墓;而席卷全藏的“一鸟凌空,百鸟飞从”般的奴隶、平民大起义则整个儿地撼动了这个王朝赖以存在的社会基础。该世纪末叶,随着末代赞普沃松之子只考赞在后藏娘着香堡地区(今西藏江孜)被奴隶义军擒诛,吐蕃寿终正寝。

……

那个苍凉秋日,伤怀之晨,在娘若香堡以西数百里开外的切玛雍仲地方,落荒而走的贝考赞之于吉德尼玛衮与送行老臣们凄然作别,西向而去,却从此竟就撩开了七百载古格王朝的序幕。

与此同时,他的弟弟、贝考赞次子扎西孜巴贝也流落到后藏日喀则西南部的仲巴一带。他的子孙们便在那里繁衍生息,成为当地土王,逾几代人。大约公元十二世纪时,他的一位后代被原吐蕃贵族迎请回藏南,建立了名为“雅隆觉沃”的小王朝。后又迁徙至曲松,为拉加里王国开国之初。

当初吉德尼玛衮离乡背井,被迫去开辟一个新世界;而拉加里这一支则是叶落归根地回归旧世界,求乞于祖先之灵的佑护。

拉加里——百神之王。拉加里王系比古格工系持续得更久一些,一直延续到本世纪中叶。到一九五九年西藏民主改革时,拉加里法王统治地区还拥有拉加里、桑日、加查、隆子四宗(县)之地,方圆达一二百公里,下辖十九个庄园、九个牧场、六百三十八墩土地,七千多头牛羊,二千余户农奴、八九千属民,十五个直接为王府服务的手工作坊、三四百名家奴,大小寺院九座。拉加里王室享有制定法律、制造刑具、设立监狱、判决案件的特权。

近代的拉加里明显地衰微了。七八百年来,作为吐蕃王室的正宗后裔,拉加里历经频繁的改朝换代而保持着独立地位。相传拉加里王去拉萨朝拜,藏政府要派四品官去拉萨河渡口迎接;会见达赖喇嘛,拉加里王的座位较之藏地最高统治者也只低一层卡垫。

这一正统观念,反映了佛教进入之前藏地存在着的祖先、宗族、姓氏和子嗣的本土意识,与当时的汉民族无异。这一观念的流脉通过洛村的老房子“杰赛冲康”——王子出生房形象地表现出来。

洛村,离曲松县城很远很远。从县城出发,车在黄土崖间的土路上可以开到色吾乡。色吾乡人说,我们这儿是拉加里法王的发迹地,后来王宫才搬迁去了曲松。色吾的意思是金子很多的人家,“金王”。或金王之地。贯穿拉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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