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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第2页）

小槐开玩笑说：“你分不清他们没关系，只要他们能认得你这个爹就行了。”

我说：“我将来就能认清了。”

东山和西山那时候快三岁了，我们说话时他们也竖起耳朵听，尤其是东山，听着听着还冷不防蹦出一句什么来。

那一天我们全家都为小槐的到来而高兴，我奶奶和彩云还张罗着为他做饭，和我一样，小槐也是在我奶奶眼皮底下长大的，所以小槐虽然推让了几下，还是留了下来吃晚饭。饭菜不丰盛，连肉都没有。我奶奶本来想杀了我们家那只公鸡，可我找了几圈也没看见它的影子。我奶奶提着菜刀喃喃自语：“公鸡知道我要杀它，跑了。”

后来，我从小槐嘴里知道了他的传奇故事。

小槐杀了人的那天晚上，只提了件旧衣服和两个冷馒头就跑了，他沿着小路一直往东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天亮了，他在一个小树林里吃了馒头，然后睡了一觉，准备再走几十里路找个人家做长工。事情就出在他找雇主的途中，他被几个扛着枪的兵给拦住了，他们让小槐去当兵，小槐看着黑洞洞的枪口，心里很清楚自己是碰上抓壮丁的了，当时他不敢反抗，只得跟着他们走，到了军营他才知道，抓他的是国民党部队。

起先小槐还以为会把他立即派到前线去打仗，小槐想反正来到这里了，还不如乖乖上战场，卖命地打它几仗，运气不好的话死了拉倒，就当被政府抓住杀人偿命了，要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混个一官半职，将来回了梅堡那也是个能耀武扬威的主。

可是一连等了好几天，也没见什么作战的命令下来，小槐就偷偷地去问班长：“什么时候打仗？”班长是个河南人，脾气不好，当时就给了他一脚，骂道：“妈个X的，打你奶奶个X。”小槐无缘无故挨了一脚，不敢声张，又去问排长。排长告诉他，这仗什么时候打得看解放军，解放军要是进攻了，这仗就能开打，解放军要是不进攻，这仗就打不起来。

抓了小槐壮丁的部队是国民党防守同州城的第一道防线，小槐天天等着解放军来进攻，可半个月过去了，也不见人家动手，小槐想打仗的想法慢慢就变淡了，可是有天晚上他刚睡着，忽然听见哗啦啦一阵拉枪栓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缴了械，他抬起头一看，解放军把他们都给包围了。那阵枪栓声就是解放军拉的。小槐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缴了械，乖乖地投降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大家族　第五章（9）

解放军释放俘虏时，小槐没敢回家，而是要求参加解放军，解放军不弃前嫌收留了他，小槐觉得解放军宽宏大量，是个好部队，后来他跟着解放军的部队不断往西走，打了好多大仗，一直打出了省，打进了隔壁的甘肃省。在打甘肃兰州时，一个炮弹落在了他身边，他当时就晕了，醒来一看，浑身都好着呢，就是胳膊没了。那时候，小槐刚刚被任命为班长。

小槐本以为他们会一直往西打下去，可后来他所在的部队奉命驻扎在了兰州城，没再往西行进，再过了一段时间，小槐就听广播说全国都解放了，毛主席在北京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

本来小槐都打算扎根兰州了，可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让他改变了这个想法。

小槐后来决定离开部队是因为他喜欢上了一个当地姑娘，那是个矿工的女儿，据小槐说长得很漂亮，留着两个大辫子，脸上红扑扑的，个儿也高高的，可是人家一看小槐空荡荡的袖管，就心里犯怵，以“小槐你还年轻，我们要全力搞革命”为理由拒绝了他，然后不声不响地嫁给了他们连长。

这个姑娘把小槐弄得很伤心，要说人家姑娘看不上他也就算了，最让小槐无法忍受的是每天还要看着喜欢的姑娘出出进进，和自己的排长又说又笑的。小槐说这他妈的哪里受得了，分明是在伤口上撒盐撒醋嘛。小槐一怒之下，当时就打了复员报告。没几天，复员报告就批下来了，同意小槐复员。

小槐说，他恨死那条被炮弹炸飞的胳膊了。不过我觉得小槐恨错了，他应该恨那个炮弹，而不是被炮弹炸飞的胳膊。

我还劝诫小槐：“咱们梅镇除了棉花多，就数女人多，兰州女人算个屁，脸上挂着两个红坨坨，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红脸蛋，其实那是高原风吹日晒的结果，丑死了，咱这里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说？”

小槐就笑了，他的笑是勉强的笑，是历经沧桑的笑，也是心事重重的笑。可是当时我脑子突然又糊涂了，没多想什么。我拍着小槐的肩膀说：“以后会有好多女人来找你的。”

我从来都没想到过，小槐他还是个情种。

4

小槐这一回来，老槐和他老婆高兴得简直忘了东南西北，加上小槐又是衣锦还乡，老槐夫妇一下子成了我们梅堡的焦点人物，一天到晚都有人往他家蹿，不过这里面有不少人是怀有歪心眼的。有一天我就看见王机场怀里抱着什么东西进了老槐家的门，不用说我也知道，他是想求老槐夫妇给儿子说说，能让他在卖棉花时让宋站长照顾照顾，给评个高点的等级。等级高了价钱就高，能多卖些钱。

老槐是个老实人，他不吃这一套，往往把送礼的人客客气气地送出来，送礼人还想把东西留下，老槐却硬是把东西塞回他怀里，不停地大声咳嗽，引得过路人纷纷侧目关注，送礼人尴尬得不敢抬头，最后只得灰溜溜地走了。老槐对人说：“小槐能有今天不容易，那是用命换来的，不能叫我们老两口给毁了。”

可是老槐的老婆有时就不这么做了。

起先的时候，老槐的老婆也和老槐一样不收别人的东西，可女人家不光眼窝子浅，而且耳朵根子也软，别人三磨两泡，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天王机场就专门挑了个老槐不在家的时间来了。

王机场也没带什么好东西，其实就带了两个大大的地瓜，王机场对老槐的老婆说，这地瓜是他家瓜田里今年的地瓜王，地瓜王那可不是简单的地瓜，那是仙果下凡，吃了能消灾去祸大吉大利。老槐的老婆信以为真，再看看那两个地瓜，果然不是一般的大，就留下了，不过她没把这事情告诉老槐，而是把它混着自家的地瓜一起煮着给全家人吃了。

老槐的老婆没想到这两个地瓜还真惹下了祸。

晚上小槐回家时，老槐的老婆想把王机场托的事情告诉小槐，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说，她只是不断旁敲侧击地对小槐夸赞王机场的勤劳，棉花种得在全梅堡是最好的，后来又说王机场是宋家的亲戚，王机场他爹以前在世时，没少照顾我们宋家。

小槐听出了他娘话里的意思，绵里藏针地问：“王机场今天来过了吧？”

老槐的老婆点点头。

“为了棉花的事情吧？”小槐又问。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大家族　第五章（10）

老槐的老婆再次点点头，她觉得儿子能这么问，肯定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便不再说什么，回屋睡觉去了。

第二天王机场拉着车子去卖棉花，小槐过来验棉花，他抓了把王机场的棉花后，头也没抬就走了，过了一会儿小槐过来说：“五级。”王机场的眼睛当下就红了。棉花收购站收棉花总共只有五个等级，这五级就等于说是最差的了，这也难怪王机场不高兴。

王机场咬着牙想把棉花拉回去，却看到小槐正在注视着自己，不得不把棉花拉过去卖了，嘴里还得说：“五级就五级吧。”

王机场很生气，火却发不出来，回去后把自己的老婆骂了一顿。王机场的老婆是个大嘴巴，挨了骂不甘心，就把事情添盐加醋地给说了出去。

“宋小槐看着堂堂正正，其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收了礼不办事。”王机场的老婆对人说。如果说到这里也许还没多少事，关键是她还加了一句：“宋小槐这个贪污犯，都剩下一只胳膊了还不知道积德行善，迟早会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