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桑一时不知该鄙视她的愚蠢还是赞赏她的勇气。这胆大包天的女子,居然敢觊觎断妄司天官,他万年冰块……咳咳,是高洁不可侵犯的大师伯!他下意识地盯住自家大师伯,见他面上如沉雾缭绕,喜怒不辨。
这这这……大师伯表面上平静,内心可能已经气炸了吧?他在京中可从未听过大师伯与哪位女子有过纠缠。据他师父韩抉所说,多年前一场皇家游园会上,他大师伯吓哭了几个问路的官家千金,这日审阳、夜断阴的活阎王名号也就不胫而走。从那以后,再没有哪家女子敢和他大师伯议亲,愁煞了大师伯的姨母霖国夫人。
良久,兰荪轻咳了一声,目光往上飘了一飘,奈何春花半点也没有领会。
本以为那暴戾的蜈蚣精绝不会理会她,盘棘却盯着她手中香方看了半晌,蓦然开口了。
“缺一味紫苏子,一味天葵子,若能加少许人中白,催情效果更佳。”
春花脸上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方子,沉吟片刻,大喜道:“多谢盘棘师傅赐教。如此,到了阎王面前,我便不记恨你害过我一遭了。”
霍善道尊平日端方慈祥的面容已是极为难看:“春花老板要问的话,都问完了么?”
“问完了问完了。道尊,咱们有言在先,你听到了什么不体面的话,都要当做没有听到啊。”
“贫道今晚,什么也没听见。”
闻桑心中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再也忍不住,轻轻抽了口气。
霍善道尊一凛,缓缓仰起头:“贫道果然是老了。”
“咦?”
春花一愣。
“不知是哪位高人深夜造访不度阁,藏身梁上多时,贫道竟此刻方才察觉。”
闻桑吓了一跳,这老道士耳朵竟如此灵光!迎上严衍责备的目光,他委屈地低下头。
严衍心中叹了口气,这师侄还是太嫩。他按住闻桑肩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动。
底下霍善道尊高声呵斥:“三清在上,还请高人速速现身,莫要玷污我道门清净地。”
春花呆愣了片刻,今夜居然还有插曲。
她心中有事,急于离去,于是笑道:“没想到澄心观也会闹贼。道尊请自行处置,小女子先告退了。”
转身便向下楼的台阶走去。
身形甫动,霍善道尊已觉出不妙,连忙喝道:“春花老板且慢!”
然而已经迟了,梁上一道如电的黑影瞬息及至,霍善道尊一柄拂尘袭来,欲卷住春花手臂,却还是晚了一步。
这拂尘乃是道家法器,每一丝缕都蓄积了霍善道尊的多年道行。拂尘反手向来人扫去,竟被对方以肉掌直接。霍善道尊周身道印尽开,若是寻常妖物或凡人早已承受不住道印法力压制,口吐鲜血,而眼前的黑衣人却在道印之中灵活腾挪,如入无人之境。
瞬息间,两人已过了数招,彼此都心知对方功夫道法不在自己之下。再一次掌力相交,两人皆后退三步,各据一端。
春花肩上横遭一股大力拖曳,转了两圈,便发觉自己被人扣住了喉头。眼角的余光瞥见,挟持她这人身量颇高,黑巾蒙面,只是视野所限看不见正脸。
她和石渠自幼便被祖父教诲,若遭绑架,一定万分配合,要钱给钱,要色给色,只求活命。此刻下意识大叫起来:“壮士饶命!你要多少钱,我都给得起,撕票可就人财两空了壮士!”
扣住她的手似乎僵了一僵,旋即扣得更紧。
“闭嘴!”
背后之人飞快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声音格外低沉,语气倒是透着一股莫名的熟悉。
春花十分配合,立刻紧闭双唇。
不度阁外的小道士们听见响动,噔噔噔冲上楼,但立刻被阁中夺目的金芒道印所迫,一个个又跌下楼去。
霍善道尊一甩拂尘,冷笑:“阁下挟持一个普通女子,又如何能出得了澄心观?还是快快束手就擒。”
黑衣人咳了一声,胸中一股血腥之气翻涌上来,又被他压下。他沉声道:“她可不是什么普通女子。汴陵首富长孙春花,若在贵观遭了不测,只怕道尊难以向吴王府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