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上寺里进香去了,不知道他们今天回来,他无事可做,被冷落在一旁。视线一扫,扫见了澜亭。
&ldo;亭哥儿,你的课业如何了?《孙子兵法》的谋攻篇,背全了没有?&rdo;
澜亭像海子里的鹿,愕了半天,眨巴着眼睛冥思苦想。前面背得还算顺溜,到了用兵之法,就开始胡背一气。
&ldo;五则倍之,倍则攻之……&rdo;
他阿玛狠狠呸了一声,&ldo;是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你这个糊涂虫,这么长时候了,这句死活背不出来,你是gān什么吃的!&rdo;
婉婉见他骂孩子,自己也有点怕,瑟缩地看看澜舟,&ldo;你给亭哥儿说句好话吧。&rdo;
对于澜亭挨骂,几乎是家常便饭,他一点都不感到惊慌,上前拱了拱手道:&ldo;阿玛息怒,昨儿外谙达嘉奖亭哥儿了,说他骑she了得,比儿子都好。&rdo;
他阿玛根本连听都不要听,外谙达瞎了眼才会这么说!
澜舟见无果,又换了个方向:&ldo;近年大小琉球不断扰攘,上月登威海卫掳掠,惊动了朝廷。阿玛还不知道,皇上钦点都指挥使谈谨出战,dàng平蛮夷……&rdo;言罢略一顿,&ldo;东厂提督肖铎随军督战,两日前水师已经从天津码头出发了。&rdo;
所以果不其然,肖铎不愿留在京城,这是打算来一出死遁了吧!也好,一桩心病根除了,他此一去定然有去无回,因为即便再回京师,那个举足轻重的位置也不一定是他的了。
他转过头看婉婉,她的神qg有些哀凄,大概在为京中那为数不多亲近的人逐个分崩离析,感到痛心吧。澜舟有意在她面前提起,也是为了让她死心。她果然怅然一叹,&ldo;死的死,走的走,到底曲终人散了。&rdo;
她站起来,让小酉和铜环扶着,回她的院子去了。
如果音楼还活着,借这个时机逃到海上,是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吧?他们和她早断了联系,内qg她全不知道,只有靠自己臆测。最好都活着,qg愿他们在别处安身立命,也不希望是肖铎绝望后的孤注一掷。相比两个都死,留下一个也好。
铜环备好了香汤,让她沐浴洗一洗连路的尘土。她慢慢坐进水里,隔了一会儿问府上几位庶福晋,是不是都打发了。铜环说是,&ldo;三位主儿都上松江府去了,太妃原本想让陈庶福晋家去的,她没答应。说自己终究有了名分,回去也不招人待见,还是愿意和那两位一道,横竖这些年已经习惯了。&rdo;
丫头出身的,自小进王府伺候太妃,后来做世子通房,又升了庶福晋,对于那样的人家来说,是天大的体面。现在要是忽然回了娘家,话就变成&ldo;讨不得主子欢心,被人轰出府了&rdo;,亲人大概真会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她说算了,&ldo;听她自己的主意,愿意留下就留下吧。&rdo;又问,&ldo;两位小爷那里,有什么说法没有?把他们的母亲远远打发了,他们怨我么?&rdo;
小酉拿皂角给她洗头,一面道:&ldo;有什么可怨的,上松江府照样呼奴引婢,不比寄人篱下好么。王爷又不搭理她们,戳在眼窝子里,也是各自难受,还不如去了,活得自在些呢。两位小爷留下,已经是殿下的恩泽了,他们知道好歹,不会怨怪殿下的。&rdo;
但愿如此吧,只不过母子终究是母子,就算嘴上额涅叫得亲,心里怕还是惦记母亲的。等再大些,会恨她不容人……这也没法儿,她总有心眼儿窄的时候,贵为长公主,还要和人分男人,那天底下的寻常女人们又怎么活?
糙糙洗漱了出浴,太妃礼佛回来还是要拜见的。如今到了这府里,正经有个过日子的样子,再不能拿大了。
她从屏风后头出来,穿着薄薄的chun衣,头发湿漉漉披散在肩上,那料子因沾了水,隐约可见里头的景象。抬眼见他来了,并未察觉不妥,只问他太妃回来没有。
他说没有,摆手让屋子里的人都出去,自己上前来,拿巾栉仔仔细细替她擦gān头发。
湖风轻拂,chui得窗下竹帘嗒嗒作响,她偏身坐在瓷凳上,他的手温柔在她发间穿梭,半晌道:&ldo;肖掌印此一去,怕是再也不得回来了,你会难过吗?&rdo;
她回过身来,仰脸看他,&ldo;那就是说音楼还活着,对吗?&rdo;
他颔首,&ldo;福船那么大,哪里藏不下一个人!他必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才决意出海的。&rdo;
她惘惘的,低下头,轻薄的领褖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似乎是在调整qg绪,想通之后便释然了,&ldo;他们相爱,海角天涯,活着就好。只是可怜皇上,他应该也很喜欢音楼,不过帝王权术,常常把感qg掩盖住了。他瞧音楼的时候,那眼神是真的,我看得出来……&rdo;
他听后一笑,&ldo;你能分辨眼神么?那瞧得出我心里的想法吗?&rdo;他拉她起来,和她面对着面,离得很近,眼睛定定望着她,&ldo;瞧出什么来了?&rdo;
一圈灿烂的金环,云山雾罩似的扣住漆黑的瞳仁,她才发现他的眼睛那么好看,黑白分明,纯净得像个孩子。
她忽而一笑,&ldo;我瞧见了……&rdo;
他追问:&ldo;什么?&rdo;
&ldo;有眼屎!&rdo;
她一时兴起脱口而出,忘了自己是尊贵的公主,这种粗鄙之语不知怎么没能刹住。他大大惊惶,腾地红了脸,她也顾不得后悔了,捂着嘴哈哈大笑起来。
这样丢人的事,怎么得了!他慌忙转过身去,拿手一触才知道上当了。她笑得花枝乱颤,他恶向胆边生,伸手便去拿她。她灵巧躲避,无奈chun衫太薄,牵住了一只袖子,她顺势一褪,竟把罩衣脱下半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