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兰听完糊了一口气,便起身对着袁子忠行了一礼,袁子忠吓了一跳,慌忙让开,“不,袁大哥,这一礼你一定要受,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我爹那个年纪,再加上那种性子,上了战场如果没有你的多方照拂,必是九死一生的,算起来你救了我爹一命,自然受得起我这一拜。”说完便对着袁子忠再拜了下去。
袁子忠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咱们都是一家人,这三年你也辛苦了,我刚刚听小弟说了,这一家子的家务你一肩挑起,这三年上照顾爹娘,下照拂弟妹,这么说来是我薄待了你,让你等了整整三年。”
李月兰听到袁子忠说“咱们都是一家人”时,微抿了嘴唇,等袁子忠说完,她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拿起里面一封信封,回到桌旁。
袁子忠见李月兰如此,看着桌上的信封问道:“这是什么?”
李月兰缓缓在桌边坐了下来,动手拆开了信封,里面有两张纸,打开来摊到了袁子忠的面前,道:“这是你三年间写给我的家信。”
袁子忠拿起扫了一眼开头,没错,这是自己在出征的第一年寄回家的一封信,第一年刚离开家中,前方作战也还不吃紧,他便常写信回家,不过由于和李月兰并没有真正行完礼,也无什话可说,便只写过一封信托她照顾爹娘,后来战争越打越激烈,他便再也没有写过信回家。袁子忠疑惑的看着李月兰,不明白她为什么将信拿了出来。
李月兰没有理会袁子忠疑惑的眼神,抽出下面一张,推到袁子忠的面前,道:“这是你最后一次写信回家托人带给我的休书。”说完便直直的望着袁子忠的眼睛,不做声了。
袁子忠诧异的拿起那封休书,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啊,我记起来了,当时我军被困牛角山,将军让我们都立下生死状,让我们将未完成的心愿或要和家人说的话一一写下,当做遗愿寄回乡去。当时我能想到的就是不想耽误你,毕竟咱俩也没…后来战事吃紧也就没机会再写信回来…”
李月兰没有让袁子忠把话说完,打断道:“袁大哥,你听我说,这三年我尽心的守着你对我的嘱托,即使我们并没有行完大礼,即使这封休书到来,让我明白你有可能不会再回来之后,旁人的闲言碎语,家人的责问刁难,我都不管不问,一一忍下,因为这是我的诺言我就一定会做到。”说道此处,袁子忠皱着眉一脸抱歉的想说些什么,但看着面前人儿灼灼的目光,嗫嚅了半天又闭起了嘴巴。
“可是袁大哥,这三年我守着的是你我之间的道义,为这即使在两年前我已不是袁家妇,依然不顾一切的留了下来,守着你我的嘱托,而现在你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我,也应该功成身退了。”李月兰终于将盘旋多日的话一股气的讲了出来。
“可是…可是…可是你已经嫁给我了啊。”袁子忠听到李月兰要走的话立刻慌张了起来,“如今我回来了,这休书我可以收回,咱们一起好好过日子不成吗?”他急急地拉起李月兰的手说道。
“袁大哥,”李月兰看着眼前着急的面孔,一瞬间心有点被那句“咱们一好好过日子”打的有些酸涩,可随即被迁入偏院是那个一去不回头的身影浮现在眼前,令李月兰的心顿时冰冷了下来。
袁大哥啊袁大哥,可惜和你在一起,我是不会有好日子的。李月兰你要争气一点,想想你的苦,你的怨,你的恨。想到这儿,李月兰冷静地抽回了被袁子忠紧握的手,对着袁子忠道:“我爹从军三年,家中事务都有我娘操劳,而这三年我从未回过一趟家,更不用说帮家里做些什么,刚刚你说我爹明天就会回来,他年纪大了,这三年的风霜不知要给他带来多少病痛,我只愿承欢膝下,略尽孝道。”
“我可以和你一起…”袁子忠还没说完,李月兰便直视着他道:“袁大哥,你忘了你也三年未回家中了。”说完李月兰便起身将柜中的棉被抱了出来铺在地下,“今天我就在屋里打个地铺,明日我收拾好东西便回家去。”
“不,不,我睡地铺就行…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要走…哎呀,我也不会说…这。让我来。”袁子忠懊恼着自己的嘴笨,便直接拉起李月兰,俯身铺起了棉被。
李月兰无言地看着袁子忠的这番举动,慢慢俯下身,跪在袁子忠的一旁,覆上袁子忠忙碌的双手,袁子忠一惊,抬眼望着她,“我来吧,你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也累了,今天我睡这儿。”说完也不等袁子忠拒绝,推着他让他坐在了床上,然后起身吹了蜡烛,便和衣睡在了地铺上。感觉到袁子忠依旧愣愣的坐在床上,说了句“夜了,睡吧。”便翻身背对着袁子忠独自睡了。
袁子忠看着那躺在地上显得柔弱却倔强的背影,回想起刚回来时她拎着水桶的吃力,想来这三年她背负着多么沉重的压力,心下便十分懊恼当时怎么不给她多写些家信,更是后悔当时寄给她的那封休书。可是当时的自己也不知一战之后是否能活命,能想到的给她幸福的方式只能是让她另嫁免得耽误了她,谁知她却守着他的嘱托,这一等就是三年。而如今自己平安归来,她却要离开,那纸休书让他失去了挽留的理由。
听着一旁均匀的呼吸声,袁子忠依旧没什么头绪,收起了心思,脱了衣服,便睡下了。
一会儿功夫,袁子忠就翻了好几个身,想着过去三年睡的硬床板或是稻草堆,身下温暖的触感似乎让袁子忠疲惫长久的心找到了归家的安定,枕边传来的阵阵女儿香,让他有点心猿意马。无奈虽然他的身体已经在叫嚣着疲惫,可心绪却异常清醒。
这厢边,李月兰亦是无法入睡,虽然上辈子和这个男人相处了十几年,可她今天所说的话,对于袁子忠的反应,她还是有点忐忑的。背对着他,听着身后没有半点声音,李月兰的心被提的高高的,直到后面传来衣服摩擦的‘梭梭’声,知道袁子忠躺了下来,李月兰才略微放了心。等着身后的响动都平息后,李月兰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望着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看着月影缓慢地移动,她微微牵起了嘴角,她知道,今夜,是她在袁家最后的一夜…
重生 第五章 离开
今天天亮的似乎特别早,一夜未睡的李月兰抬起头,看着外面慢慢透出了亮光,估摸着也过卯时了,便轻声收拾了床铺,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早晨的空气似乎将李月兰心中压抑了一晚的浊气吹了干净,一家人似乎都还在睡梦中,她悄声穿过堂屋,来到前院,打了水,简单洗漱了一番,接着就走进厨房做起了早饭。
这顿早饭,李月兰做的很用心。她打算先蒸些馒头,从揉面开始,加水,然后顺着方向开始揉面,每一下,似乎凝结着这三年在袁家的点滴,又似乎凝结着上一辈子与袁子忠十几年相处的点滴。
面发的很好,她接着舀了几勺玉米面,打了一锅玉米稀饭。
后来想了想,还是将剩的面拉成了面条,在她的记忆中,袁子忠似乎很喜欢吃她做的面条。
那厢李月兰做早饭做的很用心,这厢同样也是一夜未睡好的袁子忠在李月兰起身后也起了身来。将床铺整理好,走到桌前坐下,看着依旧放在桌上的两张纸,袁子忠纠结一夜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望着窗外厨房的方向,飘起渺渺的炊烟,袁子忠能够想象出那在厨房里忙碌着的身影。迟疑了一会儿,袁子忠打开门走了出去。
刚走进堂屋,左边的房门正好打了开来,走出来的是袁大姐。袁大姐看着也是刚起床,愣愣的看着站在堂屋的袁子忠,似乎在疑惑自己的大哥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复又反映了过来,笑着对袁子忠道:“哥,早啊,怎么起的这么早?看你昨天累的怎么不多睡会儿?”
袁子忠对于恰好推门出来的袁大姐也有点诧异,见袁大姐问自己放道:“可能好久没在家睡了,有点不太习惯。”
袁大姐见状点了点头表示了解,拍了拍袁子忠的肩膀:“哥,你已经回来了,过两天大概就能适应了。”
袁子忠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对着袁大姐问道:“小妹,嗯…这三年…嗯。这三年苦了你了。”
“没事啦,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事。”袁大姐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嗯…这三年你嫂子在家里受了不少累吧?尤其…尤其是在我…在我写了…写了休书以后?”袁子忠一脸忐忑的继续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