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他一直没有将这场战争太当回事。向从前的每一场战争一样,如果一定会赢,那么过程无非是等待和享受。可是他渐渐就觉得不对劲,越来越多的人在战场上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不能参战的便谩骂他,诅咒他。
这让这个任性的大仙王更加固执于自己的意愿,起先的漫不经心变得认真而且残忍;绵雨化作风暴,山崩之后海啸;世界频于灭顶之灾;一个海皇跟所有人对峙。
他还是瞒着她。
海豚捎来她的信,他才发觉自己有很久都没回海底神殿了。他赶快打开,看见她美丽的字迹。
安菲特里特写这封信的时候,提了几次笔又放下,辗转反复,终成几行字:我知道你要打仗,但是我不知道是这么大的战争。
你杀了很多人和神,停一会儿,行不行?
我家那边麦子熟了,咱们一起去快乐地割麦子吧。
他一眼看完了那封信,再看一遍,心里的不满油然而生:她也想让他放弃?难道这是一封伪造的信或者她根本就不认识他?他,什么时候,怎么可能,放弃自己的战场?
对她的不满渐渐变成一种委屈,打了这么久,连他都几乎忘了这场战争最初的目的了,现在想起来,是为了美丽的雅典,爱琴海上白色的明珠,他要夺过来,是要送给她的,而现在安菲却劝他停下来。
他伏在桌子上转个身,越来越觉得满腹委屈:这个女人没有良心。
他忍不住想起去找她,她说他搅乱了她的婚礼;他给她的国家最好的年景,她连个谢字都不说;她成为海后,多少人仰望的荣光,她视如蔽履,还总是威胁他要走,还弄个失忆什么的。
他想到这里坐起来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安菲特里特连后脑勺长得都是不讲理的样子。
她的后脑勺,她的后脑勺。不讲理也漂亮。
她真漂亮,越长大越漂亮。一双猫眼,唇角有梨涡,笑起来很彪悍,斗嘴的时候很稳健,身体呢,又香又软。
他想到这些便原谅了之前脑海里的种种,再拿起那封信,透过那些弯弯曲曲的笔画,就像看到她的笑脸。
他想:要是现在,停战,回去
外面忽然有人影闪动,波塞冬心弦一动,哈哈笑起来:“人都来了,还先送信来,拍韩剧啊?”
他追出去,伸手将她转过来。
却原来不是他的妻子。
那女妖颔首:波塞冬大人。
波塞冬道:“你还是走吧。这战争太激烈了,不适合你。”
“适合你吗?”她问。
他笑起来:“我最爱好这个。”他想一想,觉得这个美女似乎是个死心眼,有些话他得给她点拨明白:“我这人记性不好,做点什么好的坏的事儿根本记不得,所以有时很仇人来行刺报复,我杀了他,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很有人在神庙祈祷谢恩,我听着也厌烦,因为我不记得了。”他停一停,看着外面窝在盆地里蓄势的海洋,水旋转得飞快,明天要把雅典城冲洗干净。
“所以你,”他看着她,“有些事不用挂在心上。”
女妖心里想,他所说的有些事,这里包不包括她小时候,被冻僵在北冰洋的边上,他偶尔路过,划一道温暖的洋流把她送到阳光充沛的地方?
她仰头看他。又强大又稚气的大仙王,又凶残又慈悲的波塞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