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席泠却是个相对务实的男人,他不喜欢说那些空头话,相较那些虚无缥缈的字眼,他认为把她的宏愿当做他的使命,这就是刻骨的爱了。
于是在两人的心里,就形成微妙的落差,席泠觉得一切顺其自然地得到了改变,而箫娘却认为,他们还陷在混沌暧昧的旧王朝末,差一个标志意味他们正式的进入新的盛世里。
但她还是高兴的,起码他落在她耳廓上的吻,就足够她在夜里骨酥心痒地辗转枕上。她怀疑是徐姑子的咒起了效用,暗暗发誓要许徐姑子完完整整的两匹好料子裁衣裳。
这日午晌,两个雇了马车往柏家,可巧箫娘在后宅内撞见徐姑子,偷偷许她,“你过两日往我家去,我给你些料子。”
徐姑子贼兮兮地笑笑,与她同往太太屋里唱喏。如今箫娘正儿八经是县丞老爷家里的人了,自然让她榻上坐,同几房姨娘姑娘说笑一阵,听徐姑子唱罢经,四娘请箫娘往她屋子去坐坐。
箫娘看她那热辣辣的模样,必定是为她想成未成的“好事”。
果不然,四娘款待了茶点,邀箫娘榻上坐,凑来个环玭点翠的脑袋,先是埋怨她,“如今不得了,自泠官人做了县丞,你就不大往我家来了,这一遭要不是为节后,你也断不肯走这一趟!”
“不敢不敢呐!”箫娘忙辩解,堆起一副挑不出错的笑脸,“忘了谁也不敢忘了您娘儿们几个,倘或不是贵家,我们泠哥儿哪有今日?实在是这一连事情多,我打我那亲戚家搬回去住了,刚收拾完,就赶上节下。过些时日,又是我们隔壁那陶家小姐的芳辰,忙得我屁股也没处落!今日趁着泠哥儿过来拜会老爷,我也跟着来拜见拜见娘儿们。”
提起席泠,四娘娇眼轻垂,把帕子千丝万缕地绕弄在指间,“你们泠官人衙门里可忙?”
箫娘腹里骂了几句,呷了口茶随意敷衍,“忙么倒忙不到哪里去,只是日日天不亮就出门,晌午才归家。”
“可瞧看人家了?”
“没这功夫呢。”话音甫落,箫娘转眼想一想,索性就趁这话将她往远了推,“就是有一天回家告诉我,说是在他们衙门哪个文职家中撞见了他家小姐,生得好一副相貌,十六的年纪。听他的口风,像是想叫我去看看,要好么说一说。啧啧,十六岁,这可是刚掐下花儿,还沾着露水呢。”
闻听此节,四娘将绢子一挥,翻个眼儿,“十六岁哪里好?没经过没见过的,懂哪样?更别提体贴汉子周道家业,只怕给她根针,还说拈不动呢。我的好人,他虽不是你生的,你到底要多为他打算打算,不要随便外头拣那起就晓得搽脂抹粉的。”
箫娘倏叫她直白的酸意呛了口茶,咳得面红耳赤。四娘忙掠手过来提她弹衣襟,一面扫,一面递个眼风,“你们泠官人如今做官了,我们小儿平白的没了位好先生,接连请了两个进士上门来教,我瞧着却都不如泠官人好,我们樵哥儿,也只服他管教。”
说着,媚态地端坐回去,“嗳,我想着托你件事,你回去同你们泠官人说说,他横竖没要紧事午晌就下衙归家,下晌在家也是闲着。我同我家老爷说了,把我们樵哥儿每逢初一、初五、初十、十五……这些日子送到你家去,使泠官人教导教导他,个把时辰的事情。完事我再打发人去接,你看可行?”
好么,使人去接,谁去接呢?少不得就是她趁机坐了软娇去人家里勾兑汉子,这主意打得倒好!
偏那不懂风情的柏仲没瞧出端倪,也当席泠是位再难寻的好先生,在那厢厅上也把这事情作难地同席泠提起。
席泠一听是这家四娘出的主意,心内就勘破了天机,勉强拱手,“大人于学生有知遇之恩,原不该辞,可我家不过蓬窗荜户,只恐怕委屈了贵公子。学生正想着要寻处好宅子搬家,等寻见了,大人倘或不嫌弃,届时再送小公子过来,您看如何?”
柏仲料他推诿之词,可人如今也是做了官的人了,不好勉强,只得摆手笑笑,“无妨无妨,碎云如今公务缠身,哪里好为小儿耽误。”说话间,呷了口茶,烁烁睐目,“你那件事,办的如何了?”
带来的那些料子鱼肉不过是场面上的礼尚往来,他要的天价回报,是席泠助他扫除升官的障碍。
席泠自然心知肚明,他搁下茶盅,岑寂的阳光碾过他眼皮的折痕,“该查明的事情,学生都有了数,只是还有最后个底牌,得等江南巡抚回了南京,才能亮出来。”
柏仲无意卷入什么案子当中,只想渔翁得利,就不过问什么道理了,只问:“江南巡抚什么时候到南京?”
“听何家的话,是要忙过了苏州几地的税收才回,大约是年后的事情。他到了南京,少不得是何大人陪审。”
柏仲别有深意地睇他一眼,暗将他品味一番,笑了笑,“我年纪大了,不过是想往上升一升,顶多升到应天府尹的位置上,卸任的时候也好看,别的不敢想。但你年轻,南直隶必有你的立足之地。我告诉你听,江南巡抚林戴文虽未入内阁,却在天子面前圣宠优渥,年年万寿节,林戴文都受召入宫,他在南京跺一跺脚,京师都能听得见。”
说到此节,席泠拔座作了个揖,“多谢大人提点。”
“坐下坐下,什么提点不提点的,互相照应罢了。”柏仲笑着又道:“何齐密信呈递南直隶户部,那里又上呈了京师,京师派了林戴文来暗查此案,原该从京师钦点都察院的人来协助审查,你可知为什么又没点,反点了本地一个何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