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祥疼的哼了一声,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茶水,自己坐了起来。
傅靖远看他神气不对,不知道他是被自己打老实了,还是在酝酿着新的一击。只见他颧骨上隐隐的一块红,想必正是被茶杯砸过的痕迹。
这让他心中顿时愧疚起来。踌躇了一下,他决定放弃自保,主动的靠到荣祥身边蹲下:&ldo;我不是故意的。&rdo;
荣祥的目光很游移的看了看四周:&ldo;哦。&rdo;
傅靖远抬手,轻轻的触到他的面颊:&ldo;疼不疼?&rdo;
荣祥猛然低下头躲开了他的手:&ldo;你行啊!&rdo;
&ldo;你别生气了,我真不是故意的。要不,你打我一顿?&rdo;
荣祥翻身起来,径直向楼梯走去:&ldo;别来这一套了,聪明的话就赶紧滚!&rdo;
傅靖远当然是个聪明人。
荣祥从来就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今天挨了自己这么重的一下子,怕是心里恨得都要拔枪了吧。当然他不敢拔,因为这是西安,自己是傅仰山的弟弟。
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出了危险来。一路飞车回了家,他越想越后怕。
这个后怕,不只是为他自己,也为荣祥。他知道人下手时未必总有分寸,万一把荣祥摔坏了,可怎么办?
他满心想的都是这个,以至于晚饭都忘了吃。
赵振声站在高台之上,下面的士兵们已经排成三个巨大的方阵,军官们在方阵间来回巡视着,以保持队伍的肃静与整齐。
这里马上就要举行一个盛大的阅兵典礼。赵振声为了在荣祥面前能够显示出己方的军威,特意为这些士兵们赶制了新军服。新军服的颜色介于灰绿之间,本是当地大布厂印染时cao作失误的产物,结果被赵振声以抢劫般的低价收购了去。虽然这种颜色看起来有些不gān不净,可毕竟是簇新的,穿上身去总比原先的破烂huáng皮好的多。
检阅场是一色的huáng土地,事前已经被平整好了,上面摆着臭豆腐块一样方正的队伍,一打眼看起来,也颇过得去。赵振声走到高台边缘,换了个角度看过去,还是感觉很满意。
荣祥站在台子中央,也是一身的戎装。军帽的帽檐压下来,半遮了一双眼睛。他似乎是又瘦了一点,显得愈发笔直高挑。后面的小孟也换了身副官服色。这小孟跟着荣祥,就好像是个变色龙一样。在家他是仆人加医生,出门他是司机加保镖,也许还要兼任通译。等进了军营,他又成了副官兼勤务兵。荣祥也不知怎的那样离不得他,大概是从小训练出来的人,使唤起来格外得心应手的缘故。
今天是个y天,虽然没下雨,可是空气湿漉漉的,微微的凉意,一点一点的沁透衣服,最后直凉到骨子里去。荣祥最怕这种天气,因为腿上的枪伤会隐隐作痛--------早晨时还不大觉得,可到了中午,那痛痒qiáng烈的漫延开来,让他恨不能拿把刀子,将那块粉红色的圆疤连根挖出来。
为了这个,他今天不得不加大了吗啡的剂量,以暂时免受伤痛的困扰。在登台观看阅兵之前,他还和赵振声到旁边的打靶场试了几把新到的德国枪。他在she击方面似乎颇有天份,加上刚打完吗啡,手是异常的稳,所以竟连中三次十环,引得赵振声带头鼓起掌来。一时众人围上来,将他恭维的心花怒放。
士兵终于集合完毕,赵振声为了表示对荣祥的尊敬和重视,特意请他发口令。荣祥却之不恭,可他从未大喊大叫过,声音怎样也放不开,说&ldo;走&rdo;的时候,下面大半士兵根本就没有听到,剩下小半也很茫然的看过来,不知道他是什么用意。这让荣祥很是尴尬,他扭头对着赵振声耸耸肩,做了一个苦笑的表qg。
赵振声本来是想好好的在荣祥面前显示一下军容的,谁知下面这三个臭豆腐块在紧要关头,竟一起木讷起来。这让他气的发疯,大踏步走到高台边缘跳下去,他站在队伍面前一手叉腰,一手撸下帽子指向众人:&ldo;你们他娘的倒是走哇!&rdo;
这一嗓子振聋发聩,队伍立时移动起来。
荣祥见赵振声跳下去了,自己也只好下台阶走到赵振声身边。众多士兵一起行进,脚下扬起的尘土huáng烟一般的腾起来,荣祥被呛的喘不过气来,转身过去咳了一声。赵振声也转了过来,他似乎是要准备说点什么,可是话还没出口,忽然发现荣祥的副官正一边飞跑过来一边大喊着什么。扭头一看,他气的要再次发疯。
原来那齐步走的士兵们,因为没有收到转弯口令的指挥,正像一座古罗马方阵一样,气势汹汹的压了过来。他连忙下令立正,可是偏巧这时候,全场士兵一起喊起口号来------这本来也是阅兵的一项,几万人的呐喊声响成一片,让赵振声的嘶声呼喊变成了一段可笑的默片。荣祥一把扯住赵振声的胳膊想跑,然后为时晚矣,士兵方阵已经走到了他们跟前,他们好像融入江河的两滴水一样,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因为事先赵振声曾经严厉qiáng调过军人应有的纪律,所以诸位士兵和军官们虽然看见赵振声和荣祥被人流冲得东倒西歪,可是因为没有命令,所以除了侧过身子尽可能的让开地方之外,也再无他法。第一个方阵过去了,第二个方阵又毫不客气的开了过来。这回赵振声瞅准时机,回身抓住荣祥拔腿便闯,硬是在人cháo中开辟出一条道路,终于突围出来。此时前方的队伍已经走到检阅场的围墙前,无路可走,只好原地踏步。
荣祥和赵振声的帽子都被挤掉了,衣服也失了原来的笔挺整洁。赵振声一时间不知道是解释好还是自嘲好,笑了一声道:&ldo;我这个队伍,纪律是很不错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