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连景荻毫不知情,她甚至一点儿也没有怀疑过。”上官璇几乎立时有了结论,只是出于谨慎,她没有提那个装有“雪澜”的瓷瓶。
那个瓶子应该是在死去的许筝身旁发现的,当时大部分的“雪澜”已被服用,剩下的化成了水状。想是因连景宜与妻子感情甚好,对许筝惯用的东西都很熟悉,这才对这看似寻常的小东西起了疑心。
可惜连景宜已死,永远不可能知道他发现了什么。
连景荻渐渐平静下来,她的心思不但不迟钝,还敏锐过人,红红的眼睛望着上官璇,迟疑道:“可当时是夏天,差不多便是这么个时节,我记得很清楚。……二爷爷他们抓回来的那个老妇听说当时便在踏春园,难道是那贱婢……”
上官璇不愿她胡乱猜疑说出去打草惊蛇,三言两语打消她疑虑:“怎么会,若是当时有任何不妥,不说家主、大伯母他们经多识广,便是景宜大哥也不会毫无察觉,任她逍遥法外。”
连景荻咬着牙恨恨地道:“不错,她害我嫂子做甚,她的目标是我们连家,是景宜大哥。”
上官璇望着连景荻,暗暗发愁:义父那里虽使出百般手段,到如今那个风家老妇仍是死不开口。整个连家光是主宅便住着上百口人,其中关系错综复杂,好似一张大网,谁在暗中张开了獠牙?谁从中得到了利益好处?谁人无辜?谁又可以信任?更重要的,是否还有下一个受害之人大祸临头犹不自知?
辰时将至,连家祖庙恩泽殿外一片肃穆。
上官璇跟在连昭身后,低着头恭恭敬敬地亦步亦趋。
白玉石阶往下的大平台上,黑鸦鸦整齐列着不下千人,或停或行,安静得针落可闻。
恩泽殿作为连家的家庙,里面供奉有连家浩然公以下的列位祖先,也是连家家主做大的决断,行祖宗法度的地方。
上官璇本以为这家庙之礼连孤鸿断不会让自己参加,没想到义父连昭不但奉命叫她前来,站的位置因为紧随主宅嫡次子,还十分靠前。
上官璇匆匆一扫,在她身侧站着家主嫡长子的那一支,连景宜父子都已故去,便只剩连景知、连景秀兄弟,吕夫人面色青灰,强撑着站在最前,连景兰一脸担心,紧挨母亲站着。
再往后分别是家主连孤鸿的几个庶子一家子,连孤鸿生有五个庶子,老三过世的早未及成婚,余下四个这些日子上官璇陆陆续续都已见过。
老四连暄管着库房,算是几个庶子中权利最大的,连昭归来那日他领着连景知下山去迎,是几个叔叔中上官璇最先认识的。夫人耿氏,一子一女连景成和连景荻。
连家三子中连景知和连景成性格都很沉稳,看也不看上官璇这边,只有那连景秀,上官璇眼光落在他身上的瞬间已被他发觉,狠狠冲着上官璇这边翻了个白眼。
老五连晖,夫人陈氏,上官璇从前见过的那“赛孟尝”曹公元说是与连家有姻亲原来不假,连晖的长女便嫁给了曹公元的三儿子。
连晖之子连景正垂着脑袋无精打采站在父母身后,这个年轻人上官璇了解得不多,听说连家上下对他的评价大多是不成器。
义父连昭与上官璇议论时到是没说连景正做过什么恶事,这“不成器”大约是指他不务正业,不肯安心习武,而连晖陈氏这夫妻两个因为前头夭折了一个儿子,对连景正溺爱非常,疏了管教。
老六连曦的夫人姓聂,独子连景中今年只有十岁,在上官璇看来这位聂夫人是连家这些媳妇中最美貌的,哪怕年纪大了些今日又穿着一身黑衣,同连家景兰、景荻这些小姑娘相比仍毫不逊色,吕夫人若是年轻个十几岁或可一较。
老七连晔腿上有残疾,平时深居简出,此时只能拄着拐杖而立。他的腿上官璇特地为他看过,是因小时候受的伤太重,踝骨已经畸形,现在勉强可靠单拐站立行走。
除了连孤鸿的这些儿孙,还有连孤雁、连孤鸾、连孤鹏诸人的后辈家人,以及居住在“洗剑池”、“淬剑峰”、“铸剑岩”、“藏剑阁”、“传剑谷”诸处的门人,认识的不认识的今日都露了面。
辰时钟响,连孤鸿亲率连家上下千余口祭祖。
能进到恩泽殿的只是连家最核心的百余人,余者在殿外上香跪拜。
上官璇跟着义父一步步烧香焚纸跪拜磕头,脑袋里却不由自主的走神了。
今日祭祖,连孤鸿要表明不惜一切为嫡长孙报仇的决心,同时也向连家门人透露了即将把家族大权交给二儿子连昭的讯息。
其实在昨天下午,连孤鸿已经召集了主宅的一干人等,告知大伙他将连家内务外事一概交由连昭全权处理。
到了晚上,连昭便将连景知、连景秀、连景成三兄弟召至他的住处访幽水阁,逐一仔细盘问了连景宜生前身后每个人的所为,上官璇由始至终在屏风后听得一清二楚。
三人所述大致相同。
第一个是连景知,连景知是个十分聪敏的人,连昭不过问了两句,他便沉默下来,再开口时面露不可置信之色,反问连昭:“您莫不是觉着我大哥的死……二叔,您不要轻信人言,我和三弟、小五亲眼所见。”
连昭沉着脸,不与他多说,只道:“你只需原原本本照实说,其它不用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