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人已散
落日穿过窗扉,笔尖在纸上留下一道长影。
又一位不幸的人被黑板上的数学题目留在了前面,表情是麻木的习以为常。鸦雀无声,连汗毛掉地上都能听见,短暂的死寂后,数学老师巨大的手掌拍向讲桌,尘土飞扬,是夏日中午里货车驶过的十字路口,那人是货车后面的行人。老师的嘴其实并不小,至少能放进比鸡蛋大两倍的石头,但在百吨的大石头前放个万吨的石头,大也是小,在满脸肥肉的衬托下显得像二八女子的樱桃小嘴。照例是对那位同学极尽尖酸刻薄的抑郁之辞。以及由此推而广之对全班数学能力的怀疑。唾沫四溅,让飞扬的尘土全部重重的摔到地上。声音也从蚊子扇动翅膀的微不可闻升至飞机机翼割裂空气的震耳欲聋。然后,嘎然而止,像一只调戏母鸡的公鸡在引吭高歌时被小李飞刀割破了喉管。因为他想起他的心脏病,在随时等着要他的命。世界安静了,站在前面的人也成了尊安静的塑像,那尊塑像叫方凌筑。
10分钟后,下课了,最后一节课,都得回家。数学老师缠着问过问题的女生不放,淫亵的笑容使得全身的肥肉在一荡一荡的,简称淫荡。
方凌筑回到座位,提起皱皱巴巴的书包往后门走。
“好像没叫你下去呢”数学老师叫道,那眼贼尖。
方凌筑没有理会,他便来追,课桌间的走道前宽后窄,顺利的追过前半部分困难的卡在后半部分,“明天来要是今天发的卷子没有做完,你等着瞧罢!”丝毫不能动弹的数学老师在那叫嚣。这就是更年期的男人,像入冬前的蚱蜢,只有为数不多的蹦达来引起别人的注意了。
方凌筑回过头,道:“会做的话,别人不会叫我白痴了”。
不肯离去的夕阳穿过纵横交错的楼群空隙,有气无力的横在马路上,任来来往往的车辆来来回回的压轧。方凌筑在人行道上慢慢的走着,擦肩而过的是一棵棵被灰尘涂抹得不见本来面目的绿化树,是化学老师那老女人化妆后的脸——枯萎蜡黄的脸上是厚厚的白色粉底。城市里的汽车尾气、噪声、灰尘,只有人受得了,它们受不了!
当昏黄的路灯从远方的天空蜿蜒至头顶,方凌筑回到了家,晚餐仍然是方便面,对于一个人生活的他来说,方便面是与卫生纸一起必不可少的东西。
寂寞长街,千树梅花沿街怒放。
十里长街,十里埋伏,只为一个人的寂寞
风寒鸣的目光投在三株孤零零的老梅上,也许,这一街的梅花都是它们的子孙。
寥寥数杆枯枝,乌褐如铁,被轻盈的雪压得俯向地面,弯曲如弓,弓背上开着数蕾的花,钻出表面的雪,在风中的轻颤,五片花瓣晶莹剔透,花蕊色泽嫣红,这雪这花,玉盘中一滴冒着热气的血。
这天气!是个杀人的好天气!
老梅的后面是个亭子,造型古朴,亭顶的雪下翘出一截檐角,亭柱朱漆剥落,木匾上三个黯淡无光的墨字《三梅亭》。江湖如梦,回首又是一年寒冬。风寒鸣想起当年在此高朋满座、青梅煮酒、弹剑高歌的盛况,而今物事犹在,人,都倒在后面。只剩下他了。
亭前是盈尺的积雪,雪上立着四双冰肌玉骨的赤足,就那么裸落在如刀的风中;白衣胜雪,四袭面纱遮住了容颜,面纱的存在不免让人有点遗憾,又会觉得理该如此:不然,这长街的千树梅花定然失色不少。
‘灵鹫宫的梅、兰、菊、竹?‘;风寒鸣收回梅花上的视线淡淡的问道。
‘不错‘声音比天气更冷。
一齐出声,又一齐出剑。剑如其人,在空中划出冷艳的弧线,带着致命的诱惑。
疾退,风寒鸣双手负后,平滑如镜的雪上未留下一丝痕迹。
长剑紧追不舍,赤足宛如狂风中凋零的梅花,随风而舞,变幻无方。
风寒鸣退了十株梅树的距离。第八株,剑在手中出现,剑非凡物,这个原因让它在漫长的岁月里换了许多主人,风寒鸣可能是最后一个。
长剑挥过!
第九株,雪上横着四双依旧美丽的玉足,跟脱离枝干的梅花一样,是凄厉的惊艳,四袭面纱挂在梅树上乱舞不止。与身体脱离的脸孔上仍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风寒鸣只还了一招,如花似玉的她们成了十二截没有生命的躯体!
一丝琴音突地响起,死气一扫而空。曲调高雅,在这数九寒天,大雪纷飞的寂寞长街,有梅花可赏,琴音可听,似乎是一个刀口舔血的江湖人所觉得最为舒适的事情了。
弹琴的人坐在亭子里,风寒鸣的目光穿过十株梅树的距离,望在那人的脸上,是个年轻的女人,毫无美丽之处,容貌与刚才的四剑侍相比是人间天上的差别——年轻是仅剩的特点。
身前端放着一具焦尾古琴。缕缕檀香从琴前的三足香炉中冉冉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