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见见我父亲,他就在我隔壁。”孙志静静地看着他,即使是隔离审查,他身上也没有哪怕一丝一毫落魄的味道,长久处在一种优势的地位,他已经习惯了强势的语气,只在面对很少的几个人时,会收起这种姿态。
监察人员没有丝毫的动容,依然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
“孙先生,您的要求我们无法答应。”
孙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靠在墙上,他的身体很直,整个人以一种笔挺的姿态站立着,但并不让人觉得精神,反而透出了一种无声的颓靡。
他从来没有这么挫败过,在仕途上孙志一向走得很顺,背后靠着孙家这颗大树,还有他父亲护航,他在极轻的年纪就取得了同龄人欣羡不已的成就,对于这些,他当然是自豪的,甚至面对着同一个圈子里的那些人,他都有足够的资本抬起头。
唯一能让他记得‘憋屈’二字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老爷子,另一个就是孙澈。
“现在是几点钟了?”孙志转过头,问着看守的人员。他的手表被没收了,根本不知道现在的时间。
“下午4点。”
那么他被隔离已经两天了,老爷子应该会想办法把他们弄出去的。孙志维持着镇定的表情,即使陷入这样的情况,他也不能慌,只要老爷子还在,他总能走出这里。
孙志重新坐下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
这里跟孙家何止天壤之别。
他靠着墙,手紧紧紧握成拳,为什么人天生就是不一样的?
比如孙澈,天生骄子,生来光环。不按套路走,却依然能为所欲为。
就算从不理会家族之事,也能得到老爷子的喜爱。
他多的,不过就是那层身份。
孙志冷冷地笑了。
如果没有孙澈,自己不至于每一步都受人安排,他渴望比孙澈强,也需要孙家给他仕途带来的便捷,却痛恨成为孙澈的替身。
看守他的人平静地坐在外面,即使面对面的注视,也不见任何松动。
孙志转过身,看着镶嵌着钢条的铁窗。事情的确出得太急太巧,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击。 狭窄的窗口扫过的探照灯让他无形地烦躁,他往阴暗处挪了挪,避开那道光,才觉得稍微舒服了一些。
不该是这样的。
他不否认之前那桩贪污案有他的推波助澜,但他也绝对自信自己出手的隐蔽。那是刚好送到手上的机会,没有那一起事件,他原本还站不到这么高。
他为这一天准备了太久,直到自己都觉得万无一失,以他的年纪,还有凭实力得来的显赫政绩,每一样每一点,都无从挑剔。
只要再坚持几秒,他就可以宣读上衣口袋里的那篇任职感言。那一声不疾不徐的暂停,即使早就消声于当时的会场,依然能让此刻的他在黑暗里一阵悚然。
揭露他的那个人是他从未见过的,可以说在他掌握的众多候选人资料中没有留下丝毫的印象。但这也恰恰说明,谁都有可能成为幕后的主使者,然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看守人走过来瞟了他一眼,孙志没有动,他需要安静,需要好好想想。
那时会场里充满了各式各样的注视,却感觉总被一道捕捉不到的视线盯住,让他脊背莫名发冷。
从表象看,最有可能的做这种事的,就是与他同期参选的官员。然而随即又被他否决。孙志是谨慎的,这一点,从他这个年纪已能爬上高位便可看出,他不可能让自己犯这样的错误。
事前的诸多准备并非徒有其表,更何况在那桩贪污案之后,真正能有实力与他一争的人屈指可数,任何一个对手,他都不敢轻忽。
他也不是没有怀疑,是自己亲生父亲下了暗绊。甚至在纪检人员将他请下台之前,有那么几秒,他的眼神不受控制地朝孙父那边看去,孙父是平静的,只在感觉到他的注视时,眼神掺杂了些波澜。如果是自己父亲呢?政治上的风诡云谲他见过太多,毕竟位置就那么一个,不到尘埃落定之前,说穿了,一切就都是残酷的洗礼。
但他人现在就在隔壁,说这是障眼法,实在不必要自毁政途,做到这种程度的牺牲,孙家一进就进来两个,无论如何,老爷子那边是过不去的……
也不排除是孙家那些死对头在其中搞鬼。
想到那位高高在上的老人看到新闻时的表情,孙志不禁将双手插进发根,又忽然抬头缩紧了瞳孔,揪紧头皮的手缓缓放开了对自己的桎梏。
记忆里,有一个人的眼神适时出现,像一道闪电炸开在他脑海里。难以言喻地解消了他身上所有被当猎物一样盯住的烦躁。
谁会有这样的注视?谁会用这样熟悉的打击手段?谁会这样拿捏得准时机?一直以来,又是谁最盼着这个机会?如果说,这一次事件矛头是直指他们两个人,那么,最恨他们两人,又能以局外人身份令他们都不设防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孙志眼里一片阴翳,他死死地咬住唇,心里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