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骄横已极的建奴接连吃瘪,祖大寿能不乐吗?
李率泰早就料到祖大寿的反应,等祖大寿笑完后,他从容拱手道:“祖将军,您只看到我大清接连受损之事,可您就未曾想过,长此以往,我大清日渐衰败之后,祖家将会有何下场?古语有云: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倘若真有那么一日,我大清真有不忍言之事,祖家以何存续?多年来辽东将门蔑视明廷,置明国皇命与不顾之事枚不胜举!祖将军难道以为明国朝堂上下,对辽东将门历年之举毫无怨言不成?我大清倾覆之日,便是祖家败亡之时!”
李率泰从小聪敏好学,在其五岁时,其父李永芳就请了一个辽东当地的老秀才为其开蒙,待其chéngrén后更是花费重金遍请辽东饱学之士知道他的学问。李率泰虽然无法参加大明的科举,但多年的博闻强记之下,李率泰不仅口舌便给,并且其学问在后金中绝对属于拔尖儿的那种,放在大明运气好的话也能中举。
李率泰说完这席话后,祖大寿勃然大怒,他戟指李率泰厉声喝道:“你这奴才再要胡言!老子一刀剁了你!本将自祖上起便为朝廷戍守辽东,期间立功无数!我祖家数位大好儿郎血染疆场!到本将这一代,更是父子兄弟齐上阵,与你家主子奋力拼杀!为的就是替朝廷守住辽东,不使你等野人害我大明百姓!我祖家对大明从来都是忠心耿耿!你这奴才竟敢离间我辽东将门与朝廷!真是瞎了你的狗眼!若不是看在你已故父亲的面子上,老子现在就剁了你喂狗!”
祖泽润也是对李率泰怒目而视,但身子却纹丝未动。
李永芳降清前担任抚顺游击,与祖大寿的父亲、时任辽东副总兵的祖承训关系不错。若非其早早变节,祖大寿与李率泰应为世交,双方当以兄弟相称。
李率泰面对祖大寿的危言恫吓毫不在意,他心里清楚,祖大寿要是想杀他根本不会多说废话,早就让人把他拖下去斩了。
刚才祖大寿那番疾言厉色之语,与其说是讲给他听得,其实更像是自我安慰、自我开解之语。
这说明自己的言语已经触及到祖大寿心里最薄弱的地方。也是祖大寿曾考虑到,但始终不敢面对的现实问题。
后金和辽东交手多年,彼此知根知底,对于辽东将门平日对待明廷的跋扈之举知之甚详。
祖大寿在崇祯二年后金攻到京师后率军撤离一事早就广为人知。自那时起,皇太极等人便认为祖大寿有了贰心,所以才在大凌河城放了他一马,想以千金买马骨的姿态不战而屈人之兵。
但当时的后金并未强大到如今的地步,祖大寿思前想后,觉得跟着后金并无多大前途,所以才诈降而归。
李率泰拱手后言辞恳切的道:“祖将军,适才鄙人之言绝非危言耸听,将军与少将军不妨静心细想:数月前武英郡王败北一事将军应有耳闻,辽东与我大清交锋多年,将军应知我八旗之彪悍、武英郡王之勇猛!可就连这等勇将强兵也在昌平战败,那就是说,明廷已经有了足以与我大清抗衡之武力!虽然我八旗偶有败仗也属正常,这只明军已被我皇列为必灭之师,但明皇及朝臣会自认有了可替代辽东将门的新生力量!从此将不会再对将军言听计从,将军再向贵国朝廷要钱要物的话,怕是不会如此前那般予取予求了吧?!”
祖大寿和祖泽润皆是沉默不语。
李率泰的话句句直指要害。自崇祯九年起,朝廷拨给辽东的银钱物资已经逐渐减少,并且新任兵部尚书杨嗣昌还几次给辽东行文,怒批辽东诸将虚报兵额,套吃空饷,久屯重兵却无所作为之举,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见此情景,李率泰进一步加重了砝码:“祖将军,少将军,我大清并无入关侵占明国之意图。我皇只愿和祖家一并保得辽东这块苦寒之地,两家世代共享富贵便足以!为人为己,还请祖将军成全!”
李率泰的这段话把祖大寿彻底说动了。
只要能一直维持现状,建州始终在辽东给朝廷施压,朝廷为了保边守土就不得不接受辽东将门的无理要求。
其实这样做不是祖家首创之举,在建州女真未崛起时,蒙古各部轮流扣边,宣大、延绥、宁夏各镇的军头们也是如此,以种种借口向朝廷索要钱物,以维持自家和手下的荣华富贵。
若是建州能寻机重创昌平那只明军就更好了,从此朝廷再无强军,到头来还得只望辽东。
祖大寿沉吟半晌后开口道:“本将知你家所缺之物为何,然本将究竟乃我大明之臣,做事绝不可太过!某今日便定个章程:此次你建州所需物资,生铁不可过万斤,huǒyào不可过千斤,粮食某家也缺,只给五百石!余者由泽润酌情处置!某有言在先,只此一回,再无下次!此事绝不可让无关人等知晓!尔回去后告知洪太,让他好自为之!”
说罢,祖大寿起身而去,祖泽润留下和李率泰商议具体如何运作事宜。
李率泰如释重负,这次祖大寿答应卖给他们的的这些物资比预想中少了很多,但总算是解了后金的燃眉之急,自己回去也能有个交代。有了这些铁料就能打制更多的箭头和修补更多的兵刃,好为来年开春西征做足准备。
虽然祖大寿说是只此一次,但只要用重金开路,将原先那种小规模的走私活动经常化,待来年再寻到其他途径,建州就会慢慢渡过这次的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