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般念头自莫陆脑海淌过,许久之后,他长吐一口气:
“既然,祂只要一个嫡亲的元婴弟子,那就再推和春一把。至于莫途……”
心有所感,莫陆遥遥朝南方望去。
……
洪娃儿挥动肩后生长的一对巨鳍,只一扇,眼前的一片浑浊猩红迅速滤去,淡蓝的长空调塞了他的视野。
他跃出腥海数十丈,身后同样弹跳跃起的巨鳗不甘地咬空,坠回海面。
落在另一片由风汇成的海洋里,感受着不同于湿热的干冷,洪娃儿舒张着浑身鳞片,任风儿带走满身的腥味。
他身下是一片漫无边际的腥红大泽。泽中不时有一块怪岩土岛刺破猩红,凸出个尖角,像是一个个快要溺毙的人奋力将头颅伸出水面。
滑行一会,洪娃儿落在一座算得上庞大的岛屿上。岛上凌乱地堆着几十座屋舍,显得有些拥挤。
由远及近,他听到一连串叫骂声。
洪娃儿钻进最高的那栋大殿内,便看到众人围聚之处,一个人,一头驴捆缚倒吊在大梁上。
那人挨了一鞭子,便像摸瓜藤般将打他那人列祖列宗儿孙后代都编排一遍,于是又多赚了几鞭子。
洪娃儿听着有些乐,待他钻出人群,认出那个在挥鞭子的是青鳞鱼人是自己爷爷,当下血气有些上涌,于是体贴上去接过鞭子,让爷爷歇一歇。
等他把那人抽得半哑了,也获知了事情原委。
原来是这厮仗着一头妖宠,来村落里耍威风,还强要把村落众人划作什么牧场里的牲畜,村民们一拥而上,将他打个半死,又绑在大殿上随意处置。
“老……老祖会来救我的。”
洪娃儿闻言咧嘴一乐:
“是炼气老祖还是筑基老祖?我告诉你,道祖道尊慈悲,洒下九天九夜甘露,就是要增长我们的气力,把你们这些妖魔修士摁在身下痛打……”
他眼随意一瞟,瞅见大殿角落里一只熟悉的脏污红绣鞋,便像扼住般住了口。
“怎么又把这晦气玩意带这来了?”
洪娃儿在心底暗骂。
另一个依稀能见憨厚面容的鱼人村民走上来,一点点去剥这修士与驴身上的肉,像炒豆似的扔进大嘴里。
修士微颤,驴儿哀鸣,四下村民纷纷叫好,大肆鼓噪。
也许是瞥见红绣鞋,洪娃儿并不觉得欢乐,反而从脑海里翻起一桩旧事来。
他这村落,早年间礼请一位仙子庇护。那仙子唤作萼真人,在村头立观修行,弱小精怪一并打杀,强敌叩门便展开一道拿手禁制抵御,叫其无从下口。这才止住诸多恶意窥探,令这一村人得以在诸多妖魔修士环伺之下繁衍生息。
萼真人汲取灵气修行,对凡人血肉并无多少渴求,平日只受些香火素斋供奉,数十年来护持村落,深为村中大小礼敬。
后来血雨落下,萼真人张开禁制笼罩全村地界,隔绝了血雨,又分发给家家户户一卷道经。她言说此雨为不祥引劫之物,不可沾染半分,只要清心自守,颂念法咒护身即可安慰度过灾劫。
能得这仙人所传仙法,起初村民们极兴奋,然而此经并未显示出什么神异,念多了,只是口干舌燥而已。
正巧,先前因外出未赶上禁制关闭的村民回来了。
他们得血雨洗淋,并非受诅而死,而是得了莫大好处,化作奇异鱼人,力大无穷,鱼鳞护身不惧术法。
萼真人自然是将他们拦在村外,任他们述说血雨种种好处都不为所动,几人情急之下,竟然手撕了禁制,钻将进来,连同泼天的血雨一齐灌进来。
萼真人忙于护身,阻拦不及,村民俱得了血雨造化,变作奇异鱼人,本事大涨,一些幽晦难言的心思也迎雨一并涨起来。
他们计较着新增的气力,惊叹于禁制的脆弱,乃至谋划去屠戮往日窥探的修士,一解心头郁积的恶气。
很快,便有人注意到仍躲在禁制中,隔开血雨的萼真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带着几分被蒙骗的怨怼,几个村民劝萼真人收起禁制,也享受一番血雨的好处,却被她驳斥一通,言说村民已被污染,不可再与她比邻而居,便要将所有村民赶走。
洪娃儿当时只是觉得,有些话跪趴着听和站起来听,终究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