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亲,可俺这个兵是咋当的?那是俺后爹卖了一间草房,给武装部干部送礼才换来的名额。
体检那天大夫说俺身体不行,俺爹一听,就拖着病怏怏的身子给大夫下跪,说俺这不是病,是饿的。见大夫摇头要把俺拿下来,俺爹尔刻就给大夫磕了三个响头,说,‘大夫!俺这一家三口的命全在您这一句话了,您大慈大悲,救命哪!’......俺现今能吃饱了,没这钱倒也没什么,可俺娘咋整?俺家还欠着给俺后爹办丧事的钱哪!”陈沂生越说越委屈,越说越激动,眼泪止不住地“簌簌”而落......
全连默默低下了头,李强轻捶着陈沂生肩膀,许久说不出话来......
陈沂生扰乱全连的壮行宴,但是谁也没有怪他。最终他也没能得到任何满意答复。也许这个世界上该可怜的人太多,连领导只能为他发出一声叹息。
十天之后......
新华社发布声明郑重指出:";越南当局无视中国方面的一再警告,最近连续出动武装部队,侵犯中国领土,袭击中国边防人员和边境居民,局势急剧恶化,严重威胁我国边疆的和平与安全。中国边防部队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被迫奋起还击......";
当新华社发布声明的时候,Y军Y师X团二营六连,已经渡过中越界河踏上越南北部的土地。
“后面跟上!”徐军拔掉身上最后一个蚂蟥,回头向浑浊的绵河狠狠骂了句娘。清点人数:全连126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这一天是公元1979年2月17日。距离全连接到行动命令已经超过8个小时。现在的时间是凌晨6点40分。
徐军这个连是先期入越的尖刀部队,团部对他们的命令很简单:穿插至高坪以西30公里处795高地,将高地上越军守卫排干净彻底消灭后,切断高坪守敌南逃的退路。
徐军从接到命令开始,就暗自咒骂下达命令的参谋:只会坐在办公室里瞎参谋。他在地图上划条横杠,标上50公里,就命令部队要在一天内全部穿插到位。至于敌人武器是什么配备,兵力怎么部署则全然不顾。他看着眼前的原始热带雨林,说实话,这仗该怎么打他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牢骚归牢骚,可军令如山,没意见要执行,有意见也要执行。虽然他在心里咒骂那个“瞎参谋”,但是脚下却是一步也没敢停。
李强挥舞着砍刀和一位边民向导在前面开路,不过在他看来,有没有这向导都无所谓。进了原始丛林后,就连向导也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地上枯叶厚厚铺了一层,不知积累几千几万年,脚踩上去直没大腿根,待拔出时,坑里逸出的黑水散溢着刺鼻臭气。向导提醒大家注意脚下:这枯叶下面有时却是深坑,稍不留神人就会陷下去。直到这时,李强才发现向导还是管点用,至少丛林生存经验要比他们这些战士强多了。脚下还好说,最令他头疼的就是眼前这些枝叶,砍之不绝,挥之不去。砍刀还时不时削断树上的毒蛇,无头的蛇身剧烈扭动着残躯,敲得枝叶沙沙作响……
“老李,我们走了多远?”追上前面的李强,冯刚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指导员,这样下去可不行哪!六个小时才走出10里地,50公里的路一天可到不了。”
“再问问向导,这附近有没有好走一点的路?”
“向导都找不到方向,怎么问?”李强一肚子火气,“作战参谋一定是按照平原制顶的行军路线。”
“算了老李,现在也不是发牢骚的时候,我看咱们几位负责同志有必要开个碰头会研究一下。”冯刚喘着粗气道。
陈沂生抱着56式半自动步枪走在全连最前面,汗水已经打湿了他的军装。在这茫茫的丛林中,他感觉很憋气,即跑不得又停不下,空有力气使不上。好容易盼来上面的休息命令,他靠着一棵树礅坐下来,胡乱吃了几口压缩干粮。
“班长,你那儿还有水吗?”身后的小魏捅捅他。陈沂生苦笑一声,他的军用水壶早就干了,也正愁该怎么找水。
“好,就这么定了吧!回头我和连长交待一声。”冯刚抓住李强的手用力摇了摇,“你要保重,我们等着你们胜利消息!”李强没说什么,笑了笑,向冯刚郑重敬个军礼。
“班长!你看排长脸色,好像不对......”小魏压低声音,趴在陈沂生耳边轻轻说道。
“你少说两句,管好你自己就行,领导的事要你操啥心!”陈沂生没好气。也许是因为太累,小魏连表示委屈的力气都没了,他闭上嘴,靠在树干上,呆呆地瞧着枯叶中的污水,不停咽着唾沫。
李强钻过丛林拍拍陈沂生低声吩咐:“老陈,你们班跟着我,别掉队。”这十几个人强打精神跟上李强。陈沂生瞧准机会小声问道:“排长,俺们上哪?”
“连里命令我们先走,不用等大部队。”李强低声回答。
“可这路咋找?”
“向导说先找到河,沿河边走虽说远些,但是能节省不少时间。”李强回答着,扭头瞧瞧和冯刚坐在一起的士兵,突然问道:“指导员,我把刘为国带上您不反对吧?”
“你要带他?”冯刚的脸色突然一变,看看左右低声说道:“他可是新兵蛋子,你是不是换个人?”
“咱们这次行动一定要胆大心细。论条件我看没有比他更合适的。再说,有我和老陈在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李强有意无意瞥了一眼刘为国。
“指导员!我……”刘卫国咽咽唾沫,急切盯着冯刚。
思前想后,冯刚咬咬牙拍着刘为国肩膀安慰道:“既然是这样,我看就这么定了,都是为了胜利嘛!你说呢小刘?”
刘为国闪动着眼睛,又看看一直注视他的李强,“排长......我怕我会拖大家后腿。”
“谁也不会把你看成累赘,我们大家都欢迎你加入!”没等刘为国多说话,李强热情地握住刘卫国的手。
刘卫国扭头瞧瞧闭上眼睛的冯刚,突然目光闪现出一丝绝望。
李强说的这条河就是绵河,它延绵百里直通高坪。向导年轻时曾在河上乘过木筏,部队找到他请他带路,他还以为是沿着河岸走,没曾想会钻林子。
连里干部碰头会决定更改一下行动方案:李强率领二排六班走向导提供的路线,大部队则继续按预定路线前进,大家约定在高坪指定地点汇合。
陈沂生对这条命令甚是拥护,他现在最大愿望就是能喝上水。
十几个人在沉默中走了近三个小时,当听到丛林外“哗哗”的流水声,大家已经累得快爬不起来。
接到休息命令,小魏一头扎在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稳定了片刻,他爬到李强和陈沂生身边,问道:“排长,班长……这路。。。。。。路还有。。。。。。有多远?”
“挺不住啦?”李强平了平气息说道:“到河边就好走了,不过很可能遇上敌人,一定要小心,不要轻易暴露目标。”几个战士点点头。正在这时,忽听身后陈沂生喊了一声:“排长,你看!”
李强顺着陈沂生手指方向一瞧:不远处一棵大树上站着个越南女孩。由于近在咫尺,李强甚至可以看清她的面部表情:她呆呆望向这群士兵,苍白的脸上瞪着惊恐的目光。她一手伸进鸟巢,一手扶着树干,不知是否因为惊吓,瘦得像稻草棍似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
“嗒嗒……”
一排子弹的连发速射声突然从背后响起,炽热的弹头夹杂尖锐的呼啸音从李强耳畔掠过……揉着被震得麻木的半边脸;在李强的视野里;那个越南女孩的脑袋猛然爆开,红白粘稠的液体飞溅在枝叶上......她右手在树干上一拄;缓缓倾倾身子从树上重重摔落在地,巨大的冲量将树下枯叶高高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