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步芳身子朝沙发上一仰,哈哈一笑,连连摆着手,扇得面前的浑烟浊雾一派纷纷乱乱,大声说:
“哪里话?哪里话?自家人,何必说那见外的话?嗯!”
马鸿逵故作姿态,脖子像鹅一般向马步芳伸过来,一本正经地说:
“我这人,你尕娃是知道的,知恩必报嘛!咱们今晚坐在这里,在明灯底下说话,我句句可是打心眼里掏出来的啊!”
他的这一招,真灵验。马步芳也把身子倾向前,脖子伸过来,亲热得几乎要脸贴脸了。他语气里充满着诚意,说:
“咱俩,谁还不知道谁,死了烧成灰,再捏个灰泥人儿,谁也哄不了谁啊!”
马鸿逵点头如捣蒜,连声道:
“是啊!是啊!这话叫你尕娃给说绝了!”
马步芳抬起头来,先笑了。
‘哈哈哈哈……”
马鸿逵按照辈份和亲戚关系,都排在马步芳的父辈上,但他心里明白,马步芳虽表面上一口一个“老爸爸”地在喊他,但内心深处压根儿就没有他这个作长辈的,时刻都面笑心不善,笑里藏刀,几十年来一直对他就没安过好心。这阵儿,他见马步芳笑得挺得意,也坐直身子,跟着笑起来。
“嘿嘿嘿……”
笑了一阵,马步芳把青铜水烟枪“啪”地往茶几上一搁,眼睛盯着马鸿逵,挺认真地问:
“说实话,你打算啥时到任?”
马鸿逵也把青铜水烟枪放在茶几上,端起细瓷茶杯,呷了一大口茶水,哈地一声咽下去,反问道:
“你看啥时好?”
马步芳挺干脆地说:
“我不是跟你说笑话,甘肃各界人士早等着欢迎你这位省主席到任就职哩!要我说,越早越好啊!”
马鸿逵摸着下巴颏,问:
“此话怎讲?”
马步芳开门见山地说:
“天降大任于你我二人。西北如果不保,党国就完啦!眼下这种大乱之时,能够挽救党国之危亡的,唯西北你我二人啦!”
马鸿逵听了这话,觉得挺顺耳,连忙随声附和道:
“这话也对,这话也对啊!”
马步芳见火候已到,提议道:
“我看明早,咱俩同机飞回兰州,由我来主持你的就职仪式,岂不更好?!”
马鸿逵未及细想,随口应道:
“好,好呀!”
马步芳一听,喜形于色,霍地一下站起来,伸出一只巴掌,大声喊道:
“那就一言为定了!”
马鸿逵也站起来,抓住马步芳伸出来的手,用另一只手拍了一下,笑着说: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马步芳就势握住马鸿逵的手,起誓道:
“你我今晚虽在广州,但兰州和银川已是大敌当前,眼看就要兵临城下,咱二人对苍天起誓,为保兰州,同生死,共患难!若在心,天地不容!”
山盟海誓,只隔了一夜,不知为了何故,第二天一早,仿佛压根儿就没有发生过夜里赌咒发誓的那回事儿一样。
马步芳想将马鸿逵诱到兰州,作为人质,必要时可威逼宁夏出兵,支援兰州。
马鸿逵睡到半夜,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冷汗出了一身。
他渐渐觉得酒醒了许多,头有点闷痛,再把夜晚他跟马步芳灯下说的一番话,从头至尾仔细回想了一遍,立时发觉上了圈套,后悔莫及。不过,还为时不晚,周旋的时间还是足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