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给铁蛋打了电话,铁蛋风尘仆仆的赶回来见了父亲最后一面。本来她也给浩子打了电话,可是浩子在外地出差,倩倩接了电话,她说等陈浩回来一定告诉他。
突如其来的不幸几乎让姐姐变了一个人。她默默的操持着丈夫的丧事,送走了丈夫,又催儿子赶快起身去工作单位。铁蛋想陪母亲多待几天,可是终究拗不过母亲,只好含泪起身。
丈夫走了,儿子不在家,春妮一个人在家里觉得空荡荡的好不难过。有时候她会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想让陈浩把东儿送回来让自己带上几年,可是自己也知道这想法非常可笑。
丈夫去世了,弟弟居然没回来看看,甚至连电话都没打一个,他怎么变得这么没有人味?就算他不喜欢刘栓,可是毕竟他是姐姐的丈夫啊,春妮开始觉得弟弟有些过分了。家里早就安了电话,和外界联系方便了,可是春妮和弟弟之间的距离却好像越来越远了。
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想到这些让她很伤心,她不知道究竟是弟弟出息了就不愿意理她这个姐姐了,还是原本就是她这个做姐姐的得罪了弟弟。她早就知道弟弟和丈夫有些格格不入,可是就算你再不喜欢姐夫,到了这个时候起码也该打个电话来安慰一下我这个做姐姐的。
春妮的胸中仿佛堵了一团茅草,她从床上坐起来,打开了灯,绝望的四下看着,房间里处处都留下了丈夫的痕迹:门框上面的铁钉是他钉的,那个坐上去以后一个不小心就要仰面跌倒的椅子也是他亲手做的,还有……
她的眼光忽然落到挂在东墙的镜子上面,镜子下面的钉子上挂了一把用脏兮兮的红色丝带栓着的钥匙,送丈夫走的时候,铁蛋顺手把钥匙从他的脖子上摘下来交给了母亲,回来以后她顺手挂到了镜子下。
这是工具箱的钥匙,丈夫似乎片刻也不离身的。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忽然感觉有些奇怪:工具箱里不过是一些三轮车配件或者修理工具,刘栓干吗一直锁得严严实实?难道里面有什么秘密不成?该不会他背着我还有个相好的不成?春妮忽然感到有些愤怒,于是下了床,拿了钥匙,打开了丈夫的工具箱。
工具箱是多年以前丈夫当民兵的时候拿回来的炮弹箱,里面非常干净,右面是摆放整齐的五金工具,还有一些三轮车的小型配件,左面是一个纸盒,里面装了一些小的改锥扳手、试电笔保险片什么的。
女人一样一样的翻动着丈夫的工具,倏忽间泪水模糊了双眼。丈夫是个好男人,对自己好,对铁蛋好,对浩子也很好,当初浩子在困难时期,自己要帮帮浩子,丈夫可是没有说过什么,给了弟弟一千块钱以后,他也从来没说往回要。
她拿开左边的那个纸盒,发现那下面还有一个扁的糖果盒,那是铁蛋小时候装饼干用的盒子,那盒饼干是浩子上大学的时候从外地给外甥带回来的。
她打开了盒子,惊讶的发现里面有一个存折,一盒磁带,还有一个小小的药瓶。
女人拿出药瓶,仔细看了看,是一瓶速效救心丸:天,原来丈夫早就知道自己是心脏病,他怎么不告诉我……
她握紧了拳头堵住自己的嘴,生怕哭声会惊动了邻居。等她平静下来,打开存折看时,那里面打印得密密麻麻的,都是一些存款手续。她看了看最后的数字,惊讶得合不拢嘴,存折的总数居然有五万多元。她哪来的这么多钱?
女人本能的感觉到所有的秘密都在那盒磁带里,于是她风风火火的跑到儿子的房间,把儿子学习英语用的盒式录音机搬了过来,顾不上擦掉灰尘,就把那盒磁带塞了进去,然后按动了开关,于是,久违了的丈夫的声音又出现在她的耳边。
妞子,要是你能听到我在这里和你讲话,那我一定已经走了。把你一个人扔在世上,我这心里真是有点不是味儿。
十多年钱我就知道得了心脏病,一直不敢告诉你,怕你着急上火,也怕把家里那点钱都折腾光了。咱家穷,没钱治病,只能自己加点小心。医生说,我的病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我没了就没了,可是把你和铁蛋扔下来真有点放心不下。所以,我想趁着还有一口气多给你们攒点钱,也省得我走了以后让你们娘俩受苦。你花钱不会算计,有了钱就不想明天怎么过,所以我自己偷偷攒了点钱放在这里,不到紧急的时候就别动这些钱。
春妮拼命的咬住毛巾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丈夫的声音仍旧平板的流入她的耳朵。
……说起来我真的有点对不起你,当初娘去世的时候留下的两万多块钱……
姐姐忽然如同遭到雷击一样呆住了,过了好久,她才醒悟过来,连忙把磁带倒了回来又听了一遍,然后又听了一遍,等听到第三遍上,她才算恍惚明白,当初丈夫偷听了母亲的临终遗言,然后逼浩子留下了两万块钱,天……
她泪眼婆娑的再次打开存折,第一笔存款就是两万元,接下来几乎每个月都要有几十元或者一两百元不等存入帐户,除了第一笔是他从浩子手里夺过来的以外,其他的钱都是他省吃俭用偷偷积攒下来的,他说在城里蹬三轮车要经常请城管吃饭,还要和那些蹬三轮车的弟兄们一起喝酒,所以拿回来的钱很少,原来他是怕我有了钱就拼命的花,这个死鬼……
到今天我看明白了,浩子真是个挺讲义气的孩子,他没告诉你是我抢了他的钱,是怕你上火,我知道他恨我,只要我还活着,他就不愿意进咱家的门,可是只要我死了,他就一定会帮你和铁蛋……
姐姐关掉了录音机,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终于明白了,当初弟弟为什么连咸菜都吃不上,都是那个死鬼作的孽。
她翻箱倒柜的找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了弟弟的一张名片,于是她拨通了弟弟的手机。
“您好,我是陈浩……”声音里似乎还带着睡意。
“浩子,你在北京吗?明天我去看你。”
“姐姐……,我在北京。怎么这么晚了打电话,出了什么事吗?”陈浩的声音带有一丝惊惶。
“你不知道……”姐姐怔了一下,她不能想象到现在为止弟弟还不知道丈夫去世的消息。
“什么?发生什么事了?”陈浩忽然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