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名将覆殁
四月初八,夜,身在小幡城的德川家康不断派出探子侦察敌情。
此时,细雨忽停忽下。在雨水的冲洗下,道路看上去闪闪发亮。家康还没有歇息,身上依然穿着盔甲。嫩叶的气息夹杂着汗津津的气味,从窗外飘进。
本多丰后守广孝奉家康之命派出探子,他把二十多个手下——其中还夹杂着七八名村民——分成四组,让他们仔细探察矢田川两岸。当广孝把消息集中,再向家康禀报时,已是夜里丑时了。
家康得知池田胜人和森武藏守的部队正星夜兼程赶往三河,道:“看来,他们不会对岩崎城怎样。”他松了一口气,又自言自语道:“堀秀政的队伍是否跟在池田后面?”
“不,没有跟那么紧。或许,秀政已经察觉到我们出兵了?”
“三好秀次呢?”
“三好秀次已经渡河,现正在猪子石白山林里宿营。”
“哦?好!”家康看了一眼紧张地站在身旁的旗本大将,“我们出击!”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只要弄清楚了最后面的秀次的所在,就可以行动了。
最前面的大将乃是大须贺康高,之后为神原康政、冈部长盛、水野忠重父子。当然,在前面引路的依然是丹羽氏次。家康的目标猪子石就在小幡南面约二十七八町处。部队悄然在黑暗中前进,等天亮之后,便向秀次发起袭击。
秀次的八千大军会如何应对呢?堀秀政和池田胜人得知秀次遭袭,会作出怎样的反应?都还不得而知,因此,袭击定要随机应变,发挥德川氏的野战之长,各个击破。
家康的计划是,出城之后,与信雄一起,越过大森、印场,渡过矢田川,与直指猪子石白山林的先头部队分开,登上其南的权道寺山,在那里安营扎寨,待天明发动偷袭。
家康爬上权道寺山时,天已开始泛白。此时他只有一件心事:池田胜人是进攻岩崎城,还是弃岩崎而去?
“天亮之后,定要先确认堀秀政的位置,这里就由我负责,各处都要发起攻击。内藤四郎左、高木主水,你们作好准备。”正当家康下令时,突然杀声四起。“怎么回事?是哪里在喊,是白山林,还是官道方向?”
若是官道那边,胜人必是在攻打岩崎城。家康竖起耳朵,眼睛一眨不眨,判断声音来自何方。
胜人决心攻打岩崎城时,十九岁的三好孙七郎秀次正在白山林的大帐里睡得迷迷糊糊的。虽说他还没有真上过战场,却常从舅父和父亲那里学一些做武将的道理。因此,秀次也想和池田兄弟、森长可等人比一比。但是,他却总能得到周围人的特别关照。虽说他身为总大将,在队伍的最后压轴,可还是有些不满足。他恐是以为敌人总在最前线。
“完全用不着紧张,好好歇息,明日吃过早饭后再动身不迟。”为了充分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秀次和属下木下利直、木下利匡商量之后,决定驻扎在白山林。
利直、利匡兄弟及侍童头领田中吉政等人体恤秀次,代他巡视了一番营地,然后命人造饭。“我们此次是急行军,乃是星夜兼程。不一会儿大人就会下达继续前进的命令,大家赶紧备饭。”士兵们听罢,都到树林中准备去丁。
秀次并不是真的想睡,他只不过是想让士兵们歇息一下,为次日作些准备,好让自己一夜之间成为名将。正当他迷迷糊糊地游于梦乡,一阵呐喊声突然传到耳内。
“吉政,这声音是……”秀次一跃而起,抄起枪冲出帐外。天还没有大亮,可是,已能看清四处燃烧的篝火和慌乱的人影。“怎么回事,又在争吵什么?谁敢违犯军纪,严惩不贷!”
这时,一个人影连滚带爬地到了秀次面前,正是木下利匡。
“大人,敌人来了!”
“什……什……什么?”
“德川的人马拂晓时分向我们发起了进攻,这一下可有施展本领的机会了。请大人一定要沉住气。”
然而,秀次发现,利匡显然甚是狼狈。“慌什么!说过多少遍了,要把敌人全歼,以免玷污了舅父大人的一世英名。”
夸口为易,践行为难。秀次一把抄起长枪,便要盲目地冲出去。他白盔白甲,一袭白色战袍,徒步便要往外冲。那怎么能行?利匡急忙跑过去,一把把他抱住。“您不能出去,大人。别忘了,您可身为总大将。”
“正因为我是总大将,才当身先士卒。”
“不行,您这副打扮,一出去就会引来敌人的弹矢!……”刚说到这里,就有二三十支火枪在左首响起。
“啊!”从来也不知恐怖与打仗为何物的年轻人,一听到枪声,吓得立时趴倒在地。他全身一阵阵发冷,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只听一阵阵呐喊声在耳边响起,却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向何处去了——秀次已完全吓懵了。他瘫软在地,哪能再盛气凌人地下令?舅父的侍卫加藤虎之助清正的声音蓦地在耳边回响:战争中,一开始时总是既看不见敌人的面孔,也不知道敌人的数量,这时什么也莫管,只管拼命和敌人厮杀就是。可是,他现在连要与之厮杀的敌人在哪里都不知。
“大人,我去探察一下。”话音未落,一个人从保护秀次的人墙中跳出去,如同脱兔般奔向前方。
敌人必已逼近了!秀次本能地觉察出,噌地拔出刀来。
“请……请大人收起刀。请上马……”一个人用手拍了拍秀次的护腕,拦住他,是部下田中吉政,“大人与小卒可不一样,请大人赶紧收起刀,快快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