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直望着黑漆漆的屋梁,嘴里还在不停地说:“人家!你呢?我呢?……”她科是沉入在迷峦英雄的美妙的梦海里了。俞茜的眼角上流下了泪水,流到红红的腮上,流到白白的颈项里,泪痕象滴下来的蜡烛油似的,发着光亮。
这使黎青非常吃惊,感到从来没有过的那样过分的吃惊。
阿菊看到俞茜落泪,手里的麻线“嗤——咝——”的响声停顿了许久、许久。
屋子里沉静了好一会儿。
心情惶惑的阿菊走到俞茜身边,劝慰着说:“俞同志!他这个人的脾气不好,对我也常常这样。你别难过!”
逾茜还是躺在黎青的身旁,望着屋梁出神。
黎青笑笑,向阿菊摆摆手,手势的意思是:“你弄错了!她不是怨恨杨军的!”
雄鸡叫过头遍,天不早了。
黎青又写了一封给姚月琴的信。
阿菊的鞋子赶成了,把八只小老虎在桌上排成一队,得意地欣赏了一番,仿佛母亲端相她的娃娃似的,她开心地笑了一笑。然后把鞋子和黎青给姚月琴的信一齐放到针线盒里,回到她的干娘家里去。
夜风轻轻地拂着她的黑发,送给她一阵凉爽舒适的快感。
四三
这天正吃午饭的时候,杨军得到通知,伤愈归队人员明天早晨出发到前方去。杨军饭碗一放,便去告诉阿菊,叫她把鞋子赶做起来。
“真的?明天就走!”阿菊急忙问道。
“这还能跟你开玩笑?”杨军说了一句,便匆忙地跑出去。
“这样急促!”阿菊皱皱眉头说。
杨军高兴极了,他日盼夜盼的一天终于来到。他跑到留守处领受了带队出发的任务,拿了行政上和党组织的介绍信,接着又跑到黎青那里、黄弼那里、病房里陈连、梅福如他们那里,告诉他们他明天准定走,有信赶快写好交给他带去。他从病房出来,迎头碰到俞茜。
“什么事?急急匆匆的?”俞茜问道。
“明天要走了!”杨军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回答说。
俞茜沉楞一下,手在衣袋里探探,紧接着便追赶着喊道:“杨同志!杨班长!”
杨军站定下来,回头望着俞茜。俞茜赶到他的面前,摸出一个花布面的小笔记本来,笑着急促地说:“请你给我写几句话,签个名。”
这件事情,杨军没有做过。他感到很困难,一时想不出怎么写,写几句什么话。俞茜把没有用过的簇新的小本子打开,指着封面里的头一页,抓住杨军的手,恳求地说:“就写在这里!随你写什么。”
杨军觉得很难推却,嘴里说“我不会写,写不好?”手却又不自禁地摸在胸口的钢笔上。在俞茜的催促、恳求和迫切期待的眼光下面,他为难了一阵,终于蹲下身子,在本子上写了“胜利”两个字,停下笔来。
“只写两个字呀?”俞茜撅着嘴唇哼声地说。
杨军自认只写两个字确是太少。可又真的想不出别的字句来写,便在“胜利”下面又写上两个“胜利”,并且在三个“胜利”后面都加上大大的惊叹号,看看俞茜,俞茜还是不满意,他擦迭额角上焦急的汗珠,皱起眉头想了一想,又写上“毛主席万岁!”“朱总司令万岁!”两排大字和大大的惊叹号,把本子还给俞茜。
“写上你自己的名字!”俞茜拉住他命令似地说。
他只得在纸角上又写上“杨军”两个字。
字很大,笔划很有力,俞茜认为象是英雄写的,连声地笑着说:“谢谢!谢谢!”
在走向归队人员住处的路上,杨军匆忙的脚步渐渐地变慢起来,俞茜要他签名纪念的事,惹起了他的什么心思。仿佛发生了强烈的感触似的,胸口有些震荡,皱着眉,低着头。
到归队人员的住处布置了出发的准备工作以后,他走到村头上一家卖杂货的小店里。他想定要买点东西留给阿菊。
他在小店的货架子上瞧来看去,觉得没有合适的东西。店里的货物很少,大部分是香烟、黄烟、火柴、火刀、火石、红绿纸等等,他想去赶集,太阳已经斜上西南,大集、小集都散了。他走出了小店,在店门口站了一阵,重又回到店里。店主人问道:“同志!想买点什么?”
杨军摇摇头,但却仍旧站在小柜台边,睁大眼睛在货架子上搜寻着。
“罐子里有麦芽糖,新做的!”店主人拿出一罐糖来,接着说:“不买没事,吃点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