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沉,新月将浓夜撕开一道浅浅的口子,溢出丝月光,在冬日的夜里,如水般,细腻中又带着几许凉意。
月夜无风,只余下高台上跳跃的烛光,透过玛瑙灯盏,将院落浸染成一片赤红。
“咚咚咚”鼓声渐起,刚刚还热闹的庭院随着细密的鼓点声,渐渐寂静下来,不明所以的众人面面相觑,搞不准这大将军做的什么明堂,皆是按下心中的疑惑,伸长脖子向源头望去。
鼓点声依旧在持续,不似边塞的爽利,反倒是细细密密,尤若深夜中独卧礁石上低低吟唱的鲛人,入耳极为空灵。
几瞬过后,只见一队身着桃红衣衫的蒙面女子提灯而来,步履极为轻盈,仿似弱柳。她们莲步轻移着飘过众人身侧,将手中端着的膳食放到了桌上后,又一齐走向了高台。
霎时间几十盏红灯聚为一团,整个庭院瞬时恍若白昼。
沈夫人抽动着鼻子,嗅到了阵阵浓郁的寒梅香气,她伸手捅了捅身侧的郡守:“老爷,这是搞得什么明堂?”
郡守早已被高台之上凭空出现的美人夺了去,他抬手打开沈夫人的指头,低声不耐烦道:“别说话,好好看着。”
沈夫人白了一眼郡守,撇撇嘴转过头,这一看,便被惊到了,那台上何时出现了一个仅披薄纱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肤若凝脂,身段极为婀娜,又以流苏金线覆面,让人看不真切面容。身上仅仅披覆了一身妃色薄纱,一双玉足未着寸缕,大片赛雪的肌肤裸漏在外,在红灯的照耀下,只觉着仿似妖神,让人挪不开眼。
丝竹之声渐起,台上女子随乐而动,莲步轻旋间,薄纱飞扬而起,纤纤玉腿若隐若现,瞧的台下一众人皆是呆了眼。
宋燎恩饮下一口酒,抬袖间暗暗扫过众人的面色,嘴角不禁勾起,一双黑眸幽深不见底。
这些花魁间故作神秘,引人入胜的伎俩他见得多了,昨日不过是简单吩咐了几句,管家办的还算称心。既然皇帝忌惮他,削他权势,赶他来这边关做大渊的看门狗,那怎能让狗皇帝失望。
宋燎恩将手指搭在桌上,随着鼓点一点点敲着节拍,无心军事,沉迷女色,贪赃枉法,狗皇帝要看,那他便演给他,待演够了,便是他宋燎恩向狗皇帝讨回本息之时。
丝竹声渐轻,台上美人舞完最后一曲,施施然一委身,声音宛若黄鹂鸟儿,娇腻的仿似能掬出一捧春水来,“奴家恭贺大将军乔迁心宅,纳得美妾。”
宋燎恩大掌一挥,大笑道:“美人舞的好,赏。”
一旁的小厮拿了盘银元宝径直走上高台,塞进美人身后的婢女手中。
待美人翩跹离去,痴愣中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叫好声接连不断,霎时间寂静的小院热闹开来。
宋燎恩按按手,起身举起酒杯,面带春风着向众人道:“今日我宋某人双喜临门,承蒙各位赏脸前来,我以此杯酒敬大家盛情,宋某人先干为敬。”手起杯落,一丝酒渍顺薄唇划过。
台下人喝过酒,又皆是端着酒杯离开席面,与宋燎恩三人推杯换盏,口上恭维话更是一串串而出,连绵不绝,夸到最后甚至连那不知是谁的二夫人也讲的是貌若天仙,端庄持重,看的一侧的陈庆一愣,一张脸险些皱成个咸菜疙瘩,他嘬着牙花子暗想,这些人,真是会争着眼说瞎话啊。
众人恭维一杯,宋燎恩便喝下一盏,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整个宴席直到亥时才散。
文官武将们皆是醉的摇头晃脑着由小厮们搀扶着回了自己的府,第二日,边疆便传出了关于宋燎恩的话,都道新来的大将军有二,其一极为能喝,其贪恋美色,那美人身披薄纱一曲舞姿,真真的是看的人热血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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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臂粗的龙凤红烛高高燃着,烛火橙红的光氤氲满室,映照在一身合欢喜袍的新嫁娘身上,竟然多了几分肆意的柔情。
她抬手戳戳头上的大红盖头,烛光透过盖头照进眼睑,除了一片橙红,便是什么也看不清了。
无忧皱巴巴着一张脸抬手抚了抚腹部,她好饿,除了晨时吃了几块吉祥糕,这一日她便再也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去年翠苗出嫁的时候她也去了,那翠苗明明是吃的饱饱的才进了花轿,听说在喜房中还要吃什么子孙饽饽,可她确独独饿了一日,还这是同人不同命,她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要挨饿,便一早就不应下这事好了。
无忧翻了个白眼,一把扯下面上的红盖头,满脸郁色的对红柳说,“好姐姐,我要饿死了,去帮我寻些吃食来好不好?”
那红柳一听,急忙拿起盖头又从新盖到了无忧头面上,这才缓声道:“夫人,奴婢知您饿了,可这盖头您可不能扯,这是要等大将军来挑盖头才成的。”
无忧摸摸自己那咕咕作响的肚子,什么狗屁大将军,刚那丝竹声喝好声她都听到了,明明他在外吃香喝辣,自己却要饿着肚子。
她转了转眼珠,又说道:“好姐姐,你就帮我去寻点吃食成不成,再不吃东西我身上真是一点劲儿都没有了,今儿这洞房恐怕是也入不得了。”
红柳闻言面上一红,这夫人饿了一日了她也是知道的,可那梳头的妈妈早就吩咐过,这寻常人家的新嫁娘妆发齐整后便不可再进食,只有待夫郎挑过盖头,共饮合卺酒后才可稍上些小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