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天津卫西头的习艺所(监狱)中,宋富贵也隔着那肮脏、窄小的窗子,呆呆地望着外面的阴沉沉的天空。
昏黄的灯光,阴森的惨叫,使整个牢房笼罩在一片恐怖之中。每一声惨叫都把他吓得一哆嗦,作为一名文弱的念书人,他的精神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此时可能正在哭得死去活来,他又想到平日在家安分守己,念书教学那平静的日子,他好渴望那些过去让他厌恶的生活,他想到了罗锅李、董小个子、铁算盘……突然,他眼前又闪过了卫二姐的身影,而且久久不离去。
忽然一丝声音好像是从天际飘来,把宋富贵吓了一跳,他忙把耳朵凑在徐大爷嘴边,听到了轻微的呼唤:“水,水……”
宋富贵赶忙爬过去从瓦罐里倒出些水,一勺一勺喂到徐大爷的嘴里。
徐大爷醒了,眼神无力地看了看宋富贵,哆哆嗦嗦说道:“孩,孩子,别,别害怕,我死,死不了,我不能死,我还有事没,没干完了呢……”说着又昏了过去。
三十五、夜不成眠
这一天的事情把卫二姐的心搅得如同一团乱麻,理也理不出个头绪,如今夜深人静,梁大哥和顺生都已进入梦乡,她该好好地琢磨琢磨了。她眼前又出现了宋富贵的身影。她想到那天徐老五砸徐大爷的包子摊时被宋富贵狠狠瞪的那一眼;她想到从门缝偷看的宋富贵在徐大爷灶前烧火那笨拙的样子;她想到他为她伴奏时手忙脚乱的愚态……卫二姐也奇怪,自己接触的男人不少为嘛就总丢不下这个窝囊废?
“不行,我不能这么干等着!”卫二姐边说边走出门外。
鬼使神差地卫二姐来到了张巡长家,刚要敲门,只听屋里有人说话,卫二姐转身来到张巡长家临街的窗下,想等人走了再进去。窗户离地不高而且破窗帘少了一个角,里面人影晃动,好奇心驱使她悄悄靠近向内窥探。这一看,使卫二姐无意中发现了一桩秘密。
侯三将一包银子放在桌上,推向张巡长。张巡长乐得眼睛没了缝,伸手去接,边接边说:“嘿嘿,好说,好说,这事包在我身上,五爷干嘛这么客气。”
银子被侯三死死按在桌上,张巡长没拿动,侯三又往回收了收:“等等,张巡长,不是五爷信不过您,可如今外边的人净是光收钱不办事!”
“不能,我张麻子也是一口唾沫一个坑的天津爷们儿!绝不干那种养孩子没有屁股眼儿的事!”张巡长拍了拍胸脯,又探身去取。
侯三干脆将银子包揽在怀中:“张巡长,不是我们信不过你,咱们都在街面混事,这里的花活谁也瞒不了谁!”
张巡长有些恼羞成怒:“那,那你说怎么办?”
“出来时,我们五爷交代了,白纸黑字,还得劳驾张巡长您给写个字据。”侯三不阴不阳地说着。
“字据?还要写字据?”张巡长此时清醒了不少,在屋里转开磨磨儿。
张巡长眼神儿一转计上心来,笑嘻嘻伸手拦住了侯三:“兄弟,别,别急嘛,不就是个字据吗,立,咱们立,现在就立!”
张巡长伏在桌上好半天才将那张写好的纸递到侯三面前:“写完了,你看看吧。”
侯三看了看,叠了两折,刚要揣入怀中,张巡长一把抢了过来,“别急,还没按手印呢。”说着把酒杯塞给了侯三,“好,张巡长痛快。”侯三说着干了一杯。就在侯三喝酒的时候,张巡长迅速拿出一张叠好的纸,塞进侯三的怀里。他哪里知道,慌乱之中,字据从袖中掉到地上,窗外的卫二姐看个正着。
卫二姐两眼死死地盯着掉在地上的那张字据,她知道这张纸很重要,似乎与宋富贵、徐大爷的性命有关,等张麻子送出侯三,她推开窗户,一骗腿迈过窗户台……
三十六、扔砖解围
卫二姐三步并作两步拾起了那张字据,刚退到窗前,刚要迈腿,一阵风刮过,“口平”的一声,窗户被摔得山响。“谁?”张巡长已然返回屋门。
这一声惊得卫二姐就是一哆嗦,但到底是经过世面,她知道躲避不了,干脆迎了上去:“张巡长,刚才我还奇怪,怎么屋门大敞唱空城计呢?”
张巡长被吓了一跳:“你……”等他看清楚了是卫二姐就顾不了多想什么,嘻皮笑脸地凑了上前,“呦,原来是卫老板呀。嘿嘿,看来我张德发是水命,雨中走运,今晚这酒色财气一下子占了仨。……”说着淫荡地伸出手,“怎么着,卫老板,是不是这雨天害怕,想找个伴儿啊?”接着向前一扑。
卫二姐闪身躲开,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张巡长真会开玩笑,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你是要保那两个做包子的……”张巡长看见卫二姐,就知道所为何来,连连摆手:“不行,不行,那是投毒杀人的凶犯,保不得,保不得!”
“呦,看您说的,怪吓人的,人家杀了谁?不就是死了一只猫吗,大不了赔上他一只,不就得了。”
“赔,瞧你说得多轻巧,知道人家那叫嘛名字吗?那叫波,波斯猫,洋种!”张巡长打了个酒嗝,“再说了,那姓秦的是个省油的灯?这事他盯得紧极啦!”
“要是事主往后撤呢?”卫二姐进一步逼问:“要是秦府松了口,您给不给使劲儿?”
卫二姐步步为营,句句紧逼,逼着张巡长表态,可到了动真格的时候,这个张麻子却耍起了花招:“这,这……卫老板,这么好的时光,咱们干嘛不说点儿高兴的话呢……”边说边向前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