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力掌控,但这尊卑之别,若是被有心人拿出来指摘,也是件麻烦事。
在满宠看来,徐干的做法并没有错,只是过于被动了,一直被赵彦牵着鼻子走。如果是满宠来做这件事,他会撒出一张大网,故意让被跟踪者发现,从四面八方制造压力,迫使他走向事先选择好的地方。
满宠又看了一眼地图,地图上的线段虽然漫无目的,可赵彦似乎一直在接近城南荒僻之处。那里居民颇多,房屋杂乱,真要是钻进哪个坊市里,一时半会儿可真抓不出来。
“伟长,果决为上。”满宠轻轻提醒了一句。对方已经觉察到了跟踪,要趁他还在绝对控制之下时果断出手,拖下去可能会有意外变数。尽管满宠不知道赵彦与那名神秘男子的碰撞,但他隐隐感觉,此事有失控的迹象——这不是才智的问题,而是经验的问题。
听到满宠的话,徐干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
他的思路和满宠不同。满宠的名声早就臭了,即便在曹氏阵营内部,也没多少人喜欢他,只当他是条滑腻阴险的毒蛇,所以满宠行事没有顾忌,不在乎背负什么骂名;而他徐干却不一样,他闻名远扬,广受名士好评,因此更倾向于用巧妙、优雅而不失体面的办法去达到目的,就像是在文章中写出一句让人拍案叫绝的双关。
徐干坚信,郭嘉指派他来主导这次拘捕行动,是在暗示许都卫应该更换一下做事的风格了。这是他的第一件任务,又这么简单,必须要完成得漂漂亮亮,有一点瑕疵都不行。
“我已经派人去了南市坊区,他如果想借机潜入,只会自投罗网。”徐干向满宠解释道,满宠没再说什么,继续入定一般地保持沉默。
又过了半个时辰,徐干得知,赵彦失踪了。
更详细的报告很快传入许都卫:赵彦走进靠近城南的一条狭窄街巷时,迎面而来了一辆马车。擦肩而过的瞬间,辕马不知为什么受到了惊吓,开始狂奔。跟在赵彦身后的刺奸无法闪避,只能迅速退出巷道。结果马车冲出巷道以后,倾覆在了路上,引发了一场混乱。等到刺奸重新跑进巷子时,赵彦人已经不见了,他们只在街巷尽头一处民房的水缸里捞起了一件官服。
那辆马车的来历也已经查清了,里面的乘客是少府孔融,陪同的是宣义将军贾诩。他们是为了聚儒事宜赶去与几位大臣商议,却不料半路辕马受惊,车身倾倒。好在孔融没有受伤。
“传令四门紧闭,宵禁提前,所有刺奸与城卫都集中城南搜捕,一间房子也不许漏过。”
徐干拍了拍额头,镇定自若地发布了命令。他没有惊慌失措,只是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满宠注意到这个小细节,轻轻地摇了摇头。徐干的布置并无疏失,只不过他一开始就选错了策略罢了——至于孔融那辆马车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追究的意义已经不大。
郭嘉的目的,也许正在于此。他可从来不会直接告诉你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3】
唐姬这一天没有外出,在自己宅子里处理着采集来的药草。她把这些植物分门别类剪碎,碾成粉末,再按照比例调配在一起,用小袋收好。这些处理药材的手法,都是王服教给她的。在没事的时候,这是唐姬唯一的消遣。
刘协白龙鱼服的决定,让她觉得有些不安。官渡此时暗流涌动,且不说袁、曹大军云集,单是她知道的高手,就有王越、徐福、徐他、史阿四位,更不要说袁绍那边擅长暗杀的人有多少。
更让唐姬担心的是,郭嘉手里那几张画像,始终是个隐患。天子虽然说会去处理,可一直也没动静。到底那个人做事行不行,唐姬实在是无法做出断言。除去伏寿,她是对真刘协最信服的一个人,所以也是对假刘协的能力最有怀疑的一个人。
这时宅门外传来敲门声,唐姬起身去开,发现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人。那个人身穿布衣,一看就是个普通百姓。他抓抓头问道:“是唐瑛?”
“是。”唐姬面无表情地回答。这人言谈间不见恭敬,还直呼她名字,看来并不知道她的王妃身份。
“有一个叫孙礼的人让我转告你一声,说希望见你一面。”
唐姬眉头一皱。孙礼是他们安排在曹营中的一枚暗棋,但从来都是唐姬主动找他,今天他为什么主动要求见面?而且用的还是一个闲汉传话,莫非曹营中有什么大事发生?再一问碰头地点,唐姬心中疑惑更浓,因为地点是在董承府邸。那里自从董承被捕以后,已被封存废弃,目前没有任何人居住。甚至在附近的居民口中,还流传说每到夜半会听到有冤鬼在里面哭号——倒是个接头的好地方,只是跟孙礼的作风有点不符。
她脑子里飞快转过数个念头,开口问道:“他给了你多少好处,教你传话?”那人从腰间摘下一枚玉佩,咧开嘴道:“那人送了我枚玉佩,真是大方。”
唐姬面沉如水。那个人只是让闲汉传一句话,便舍出一枚玉佩,可见所图非小。
打发走闲汉以后,唐姬心中翻腾不已。那个人绝不是孙礼,而且他没打算真的骗过唐姬。他只是通过这个方式,暗示自己知道许多事情。即使这闲汉被人捉了,也只说得出唐瑛和孙礼两个名字,那人根本不必暴露。
可究竟会是哪一方出手的呢?唐姬想不出来。雒阳系没这种魄力,曹氏不必多此一举,其他更没什么成气候的势力。
不过唐姬至少知道一点,自己无法拒绝。
入夜后的董承府,显得有些阴森。大门的漆色尚未剥落,但台阶前已经有点野草冒头的痕迹。自从主人离开以后,整个府邸死气沉沉,如同被一只蜃怪吸光了所有精气。目前这里没人居住,倒不是因为董承的死,而是董妃是带着身孕喊冤而亡,据说这样死去的人会化为厉鬼戾婴,凶险得很。
唐姬不相信这些荒诞之说,不过她踏入府中时,心中也不免有些忐忑,脑海里又浮现出董妃无助的眼神。她镇定心神,绕过影壁,来到正中的开院里,双眸霎时闪过一丝惊骇。
在院中不知是谁支起了一面玄色角幡,挑起一件彤云赤袍,其下两支素白蜡烛垫在白木台顶,四角兽头造型格外凄厉。唐姬认出这种祭礼名叫“唤褨”,是用死者生前之物来召唤魂魄,使其归来,通常只有至亲至痛之人才会实行此礼。
难道董家竟还有幸存者?唐姬心中有些慌乱,她暗暗用手按住腰间匕首,环视左右,四周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她再去看那祭台,发现木台上居然搁着几只蟋蟀,仔细看才发现是草编的。
“草蟋蟀,披黄带,日头东升,贵人西来。”一阵轻轻的童谣声传来,唐姬听在耳中,瞳孔陡然收缩。这童谣,和董妃死前所吟唱的完全一样。如果不是声音沙哑低沉,唐姬真会以为是董妃回来了。
一个人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这人头缚白带,身披青衣,通红的双眼如同一只凶兽,正是赵彦。看到他的模样,唐姬不由得退后了两步:“你是谁?”
“这是董妃生前最喜欢的歌谣。”赵彦答非所问,他俯身下去,从怀里又拿出一只新的草蟋蟀,搁在台子上,然后仰望玄幡,“今夜招她回来,我要唱给她听,来安抚她的魂魄。”
“那你为何唤我来此?”唐姬一直紧盯着他的动作。
“您是她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人,我想问一下您,她死前可曾说了什么?”
唐姬踟蹰片刻,方才答道:“她唱的,也是这一首曲子,和你唱的一样。”赵彦闻言浑身一震,复又垂头,神色又喜又悲:“原来……她最后记得的,居然是我……”他原来布满血丝的双眼,慢慢变得清明起来。
唐姬知道董妃在出嫁前曾有一门亲事,似乎是许给了赵家,眼前这人,莫非就是赵家公子?她又仔细端详了一下,不知为何,总觉得这表情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