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鸳连忙摇头,“不不不,奴婢要陪在县主身边的。”
秦缨迟疑道:“今日的死者是被烧死的,必定面目可怖,我劝你留在外头等我。”
白鸳还没见过烧死之人是何种模样,她想象不出来,只坚定道:“县主必定也是怕的,奴婢要陪着县主——”
秦缨眼底露出几分怜惜,“我怕你会后悔。”
白鸳胸膛一挺,“奴婢绝不后悔!”
秦缨叹了口气,“好吧,那你站远点——”
主仆二人的话传入谢星阑耳中,他站在门口等候,目光又深深地落在秦缨身上,这时,两道脚步声从里面快步而出。
“这么晚了,是谁过来了?”
从内堂走出来的是一长一少两个差役,他们虽身着公服,可那公服却洗得老旧发白,年轻的那人也就罢了,年长的那位领口都系得歪斜,此刻慢吞吞地跟在年轻衙役之后,眉头拧着,一脸暴躁凶相,似乎很不耐烦应付。记
“啊,是金吾卫的大人!”
年轻差役看到了谢星阑的官袍,立刻上前道:“小人王赟,他叫袁守诚,小人们是京畿衙门在义庄的看守,不知大人是为了何事?”
谢星阑开门见山,“窦煜的尸体可在此处?”
王赟忙点头,“在的在的……”
“带路——”
谢星阑一声令下,王赟连忙引路,那袁守诚站在一旁,表情虽收敛了几分,可见谢星阑还带了两个女子,眼神格外不屑,秦缨进门时看见他,四目相对之时,袁守诚虽然低下了头,可秦缨还是看得分明,面前这个年近不惑的衙差对他们很有敌意。
她未曾深想,只往停放尸体的后堂而去,待过西北方向的角门,一处阔达的后堂便映入了众人眼帘,一排排的停尸板床放在地上,只有三张板床上放着尸体。
王赟指着一张放了冰盆的板床,“这就是窦公子的遗体,另外两具是无名尸,已经多日无人认领了,窦家人送了冰盆来保存遗体,因此他遗体如今还算能看。”
三具尸体上都盖着草席,刺鼻的臭味从另外两具尸体处散发出来,白鸳一进后堂就捂了口鼻,这时,说完话的王赟“刷”地一把将草席掀了起来,板床之上是一具体表黢黑的尸首,尸首衣物和头发被烧的精光,此刻直挺挺地平躺着。
仔细一看,他身上除了被熏黑,还沾着不少碳灰,连身下床板上都落得是,跟来的冯萧此刻又点了一盏灯笼,待往那尸体上方一照,这才瞧见尸体表面竟是大大小小的黄黑血泡,这些水疱化脓的化脓,水肿的水肿,而烧伤最严重小腿和双足,尸表被烧出一片焦痂,焦痂又顺着皮纹生出梭形裂口,隐隐可见里头腥红的血肉,再定睛一看,这些皮肉裂口里竟还有米粒大小的尸虫正在蠕动……
白鸳将恐惧的惊叫死死捂在嘴里,但看清化脓的水泡和尸虫之后,她再也忍不住地转身跑了出去,“呕——”
隐约的呕吐声传来,秦缨忙吩咐沈珞,“你出去看看。”
白鸳反应如众人所料,其他人此刻都看向了秦缨,似乎想看看她能强撑到几时,然而谁也没想到,秦缨吩咐完便上前几步,径直走到了板床跟前,她甚至还倾身,冰肌玉骨的面庞,距离那焦黑生蛆的尸体只有一尺来远。
她用丝帕轻掩口鼻,看得十分仔细,“双足和小腿三度烧伤,从膝盖往上,烧伤逐渐减弱,只有二度到一度,这样分明的界限,说明他死的时候,双足和小腿一直靠近在火势旺盛之地,而上半身则离得相对远一些,这说明了什么?”
她去看谢星阑,像是在考较他一般,谢星阑剑眉微拧,“说明他在火场之中长时间未动。”
秦缨直起身子,“两种可能,要么是当时他已经因为窒息晕倒,要么便是起火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前者是烧死,确有可能是他自己造成意外,但后者是焚尸,此案便是谋杀。”
秦缨说完这话,又走到板床一头,去仔细看死者头面,死者虽被烧的黢黑,但能看出是个身量英挺、骨骼周正的年轻男子,只是他面上被燎出了不少水疱,再加上停尸多日,水疱周围多有暗紫色枝状**血脉网,不仅瞧不出面容,还显得颇为可怖。
记但秦缨显然不怕,她不仅不怕,还用手中丝帕去查验死者的眼皮,几番确认之后,秦缨直起身子来,“我可以肯定,他绝非是被烧死。”
谢星阑还未说话,冯萧先忍不住,“县主何处此言?”
秦缨指着死者眼角,“你们来看,死者眼皮微分,并未完全合上,尤其是眼角处,褶皱平滑,这表明死者死之前,没有被浓烟熏到紧闭着眸子,若他紧紧闭着眼睛——”
秦缨为了说的清楚,自己紧紧将眼睛闭了上,又指着自己道:“若是这样,那眼角应挤出颇多褶皱,这些褶皱在人死后会因为尸体肌理松弛而慢慢松开,但这些地方绝不会出现被熏黑之状,尤其是眼睫部分——”
秦缨说的专注,一字一句清越悦耳,谢星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手指哪儿,他便去看哪儿,但很快,目光又落在她整个面颊上,脑海之中虽然在想秦缨描摹的场景,可莫名反应慢了些,意识到这一点,谢星阑连忙定了定神。
这时,秦缨倏地睁眸,“眼角或许会沾上灰烬,但因眼睛紧闭,眼睫根部绝不会烧尽,眼角和眼睑之内,也没有那样多烟灰,这是判断是否烧死最有力的证据,你们来看——”
冯萧走到她一侧,谢星阑和谢坚也走到她身边,便是王赟都离得近了些,秦缨指着死者眼角,“他的眼睫都被烧完了,不仅如此,眼睑和眼角内也黢黑且有灰烬,这可不是搬尸体不小心弄成这样的,因此我断定,在起火之时,他人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