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姐说,可能会需要一点时间,她和方校长准备去找李佳和陈心远的父母了解一下情况,但是目前都联系不上他们的父母。”
“嗯。”
“你要是难受的话,这段时间我们先……”
林嘉木的眼神带着质疑毫无征兆地落在他身上,话没问出来,意思已经完全到位了。沈钦身上就像有蚂蚁在爬,难受得全身用手挠不到的地方都在痒。
他想不起来林嘉木答应他的那天晚上自己有多惊喜和意外了,明明以前只要随便回忆一下就能鼓励自己再多一些耐心,可现在——
先分开吧。他在心里艰难地说出这四个字,马上又给了自己和林嘉木合理的“解释”,把这话狠狠咽了回去,重新说道:“我应该怎么做?”然后征询一样地,他看着林嘉木,想把他和月亮一起抱在怀里,让清冷的月光中和一下他炙热的孤独,好让自己不至于被灼伤。
林嘉木缓缓低下头去,靠在楼梯扶手上,并没有给出他最优的答案。但他知道两个人刚才达成了令人难以理解的默契——他刚才一定也是那样想的,分开吧,在一起不能解决的问题,分开就解决了。
一阵强风从窗口刮进来,也刮来厚厚的云层,把月亮完全遮挡,沈钦面前,林嘉木好像消失了一瞬间。
他伸手于黑暗中想拉住林嘉木的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贴心地把选择权交给了对方:“你来决定吧。”
林嘉木短促地呼了口气,接着身体靠近沈钦,在他耳边轻声请求:“别放手,沈钦。”
类似的话他说了第二次。
说两次并不代表没有诚意,反而提醒了沈钦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显然是他先去招惹林嘉木的,他先急不可待地抓住了林嘉木的手,他对此要负完全的责任。林嘉木曾经那么多次把他往外推,他都有意无意地缩短两人的距离,直到今天已经是很亲密的关系。
云层悄然被混乱的风逼出一道裂缝,林嘉木看到那道月光,眼睛更亮了。他埋头在沈钦的颈窝里,还是轻轻地说:“这就是我的决定。”
原本沈钦应该坚定地赞成他这个决定。
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他闻到林嘉木身上清爽的淡淡香味,喉结上下一滚,应他:“嗯。”
你能感受到我的犹豫吧?他想,林嘉木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轻信这样模棱两可的模糊答复?唯一的原因只能是他本人其实也对自己的请求充满犹豫。
沈钦断定这不是失魂后遗症了,失魂只是放大了他以前隐藏起来、隐藏得很好的“犹豫”,面对自己的钦慕和爱意,林嘉木不是以同样的东西来挽留的,而是那些钦慕和爱意本身。
“困了。”林嘉木缓缓抬起头来,声音难以察觉地带上一些倦意,还有他自己都察觉不出的依赖。他依旧没什么表情,请求也像是命令,只不过他非常礼貌,同样也是征求意见一样问沈钦:“那我们明天就去完成陈心远的夙愿?”
沈钦点点头,温柔道:“你先回去,我给我姐打个电话,再问问她。”
林嘉木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浅淡得除了沈钦可能没有第二个人瞧得出来。他后退半步,淡淡道:“好,明天见。”
明天见。
沈钦身后的消防门轻轻打开又轻轻合上,他控制不住反复琢磨这三个字。明天——如果顺利的话——那个林嘉木会回来吗?
电话响了好久沈冬才接,她接起来沈钦先道了个歉:“对不起姐,这么晚打扰你,你睡觉了吗?”
“刚从陈心远家出来,你们还没休息?”沈冬顿了顿,又道:“是小木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沈钦失笑:“姐,你在我身上装监控了吗?”
“这么晚你打电话给我,总不是想跟我闲聊几句吧,这两天很累了。”
“好吧,”沈钦看一眼时间,又问沈冬:“陈心远家,有什么线索吗?”
听筒那边窸窸窣窣一阵响动,沈冬大概是翻了什么东西出来,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有,应该能帮助你们完成他的夙愿。”
“嗯?姐是特意去了一趟?”沈钦随口问。
沈冬沉默片刻,道:“嗯。”
和姜云渺分开之后,沈冬马上去了陈心远家,但并非如她所说特意去了解陈心远本人,而是为了和陈心远的家长在某些关键事情上达成一致。
陈心远是单亲家庭,两岁起就是妈妈姚春蕊一个人抚养他。见到姚春蕊之后才知道,十二年前她就在市商务局工作,沈冬敏锐地意识到——又或许是敏感地察觉,陈心远当年“被”自杀的原因远远不止顾小优日记里提到的那样:一群在学校里抱团取暖的好伙伴,用了最淳朴的方式挽救她的生命,陪她写下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叮嘱,也陪她一起一步步“走向”生命的终点。
顾小优抑郁症是事实,还曾经在好朋友姜宇航面前吐露心声,想要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而同样苦闷的姜宇航作为一个心思并没有那么细腻的男孩子,想不到别的开解她的方式,只好附和她:我也看这个操蛋的世界不爽很久了——顾小优在日记里写下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在笑,沈冬倒是满怀善意和遗憾地微笑了一下。
善良的孩子们聚集在一起,性格内向的魏子宁、开朗热情的方雅、“离经叛道”的姜宇航、性格要强的郭雯雯、温柔细腻的李佳、“吊儿郎当”的陈心远……其实和他们一起写下“遗书”的还有好几个同学,只不过他们开完这个不小的“玩笑”后其他人都幸运地长大了,只有那七封遗书最后成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