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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第2页)

李怀宇  此后一直就在匹兹堡大学?

许倬云  一直到现在,我的房子还在匹兹堡大学。我有历史系和社会系两份聘书,我教东亚史、社会变动、中国古代史、历史研究法,等等。

李怀宇  匹兹堡大学的社会系很强,杨庆先生与金耀基先生都是匹兹堡大学社会系的?

许倬云  是的。我到匹兹堡大学主要是杨庆先生要我去的,他还一直帮香港中文大学建立社会系,由中大借去的。所以匹兹堡大学和中文大学有特殊的渊源,等我后来到中文大学去了七年,每次半年,也是由中大借去的。

李怀宇  杨庆在社会学的建树如何?

许倬云  他回来帮助社科院重建社会学,国内的社会学是他跟费孝通先生一起重振起来的。那时候他把中国美化,我跟他意见不一样。那是1973、1974年,中国并没有那么好。我说:中国不是你讲的那样。我俩意见不一样,但是到他死,我们感情还是很好。他是爱国主义。

李怀宇  那时候王浩、杨振宁也曾经回来过,经历相似。

许倬云  你现在跟杨先生谈话,他会回忆当时他被懵的事情。他是非常爱国。

李怀宇  爱国应该是海外学者共同的感情。

许倬云  但是,我到五十岁才拿自己的爱国思想摆在一边,我觉得不能盲目地爱国,我要关怀全世界的人类跟个别人的尊严。人类社会跟个别人是真实,国是经常变动的,不是真正存在的东西。我在抗战期间被日本人打出来的爱国思想是不容怀疑的,但是到五十岁,我理解到多少罪恶都是以国家之名在进行。

李怀宇  你去美国时四十岁,从此在美国扎了根?

许倬云  但是到1972年以后,我就每年回台湾。我母亲还在,每年暑假回来看老太太。所以,我跟史语所的关系一直不断。我现在还是史语所的特聘研究员,不退休的,因为我不拿薪水。

李怀宇  你的研究是很多学科的交叉,不单单是历史学、社会学。

许倬云  对,兴趣问题。我对很多课题都有兴趣。

李怀宇  后来你在匹兹堡大学的学生中有一位在国内非常有名。

许倬云  王小波!我跟他是缘分,我还是很想念他,他是个有血性的人,诚实、热情,而且相当聪明。每个星期三我跟他谈一个下午,东拉西扯,什么都谈。反正他提问题我就回答,我不是给他答案,是教他怎么思考。

李怀宇  人家写文章讲他:坐无坐相,站无站相,非常散漫的一个人。

许倬云  我说他是“惫懒相”,站着歪歪倒倒,坐在那里,他的脚翘在桌子上,我的脚也翘在桌子上。

李怀宇  你们在一起聊些什么?

许倬云  他对世界上许多事物并不清楚,譬如:自由主义,人权,解放与放任之间差别在哪里?资本主义要不要衰败?共产主义跟社会主义究竟差别在哪里?反正他进来问问题,我都跟他讨论,我提出三五不同的方向:你可以这么想,可以那么想,你自己找你的路去。

李怀宇  你也曾经对他的文字提出建议?

许倬云  我跟他说,你的文字写得太松、太浪费,要炼字炼句,他听我的话。他起初不服气,我就把他的文章改给他看,说这些都是浪费的,一句就够了,他服帖了。文章要干干净净。

李怀宇  他的文章中不少以他下乡当知青的经历为背景。

许倬云  这是最后一个伤痕文学。伤痕文学很多,但是留下来的很少,他的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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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倬云:只有“全人类”和“个人”是真实的(7)

李怀宇  更重要的方面是,他在美国时对一些现代观念有了新的认识,这样在写文章时有一个好的思想框架。

许倬云  理清楚头绪了,他用讽刺、嬉笑怒骂的笔调写严肃的问题。对问题本身的思考方式,我是帮了他忙的。

李怀宇  当时是李银河在读学位,他却没有?

许倬云  对,他是跟着李银河去陪读的,他在中文系选课,那里的课都是教洋娃娃说“你好吗?”“火车站在哪里?”之类(笑),他就找我,我就说聊天好了,个别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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