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走。”唐心淡淡地笑着,脸颊上浮起了两朵红晕,“这儿是我宿命的终点,我是不会离开的。生命、灵魂、记忆都会葬在这里,老虎,忘了我吧,好吗?”
她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从前用过的驽匣,喀的一声拉开盖子,凝视着里面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短箭,仿佛一个即将奔赴疆场的战士在最后一次检视着自己的武器。
“小心,人是可以打破宿命的,你看我,千年之前的虬髯客,二零零七的老虎,两重身份不都活得好好的。你也可以做到的,别管什么前世记忆或者那些莫名其妙的思想,跟我回去,咱们去新加坡、大马或者任何一处东南亚的海岛,过自由富足的日子,与世隔绝,忘掉人间烦恼,好不好?好不好?”
老虎的话,突然让我明白了他为什么至今痴迷流连于东南亚诸岛的怪异习惯。在唐朝时,虬髯客也正是从东海诸岛起家,只有在茫茫大海的无名岛屿上,他才能回忆从前,找到家的感觉。
由此看来,千年前的虬髯客与今天的老虎,并没有本质上的改变,正应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那句古话。
第三部 镜幻虚空
第八章
唐心的宿命
唐心摇头,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不,我心里从来都没有你,怎么会跟你走?”
“不可能的,小心,咱们在一起的日子不是非常快乐吗?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为了你我也成功地忘掉过去,忘掉那些成就王朝霸业的梦想,只是一心一意陪着你。小心,你还要什么?即使是想攫取天上的星星——”老虎惶急地低叫,口沫横飞地表白着。
“我什么都不要,只是千里而来,履行我的宿命。老虎,你不会懂的,永远都不懂,你的心永远都在山河湖海、金戈铁马的江湖,,而我却只想安安静静地停泊在某个码头,风先生——”她忽然转向我,嫣然一笑,“我想到一句话,或许能表达出那种天意捉弄的无奈,古诗说‘秦时明月汉时关’,我们此刻,在秦?在汉?还是在唐、在现代?或许,脱离时间的世界,才是最自由、最随心所欲的地方。老虎不懂,你懂吗?”
我微微一怔:“穿梭时空?逆溯时间?”
她再次浅笑:“不错,我说的就是那个意思,当人能够任意地立体跨越时间之后,词典上就再没有‘追悔’和‘时间’两个词了。我找到宿命,你们也可以,任何人都可以,可以挽回一切、挽留一切,直到把走过时留下的遗憾一一弥补到天衣无缝的境界。那样,人人都会满足而快乐,这个世界也就成了了无遗恨的国度。”
我隐隐觉得她的论点并不完全正确,却又一时找不到理由反驳。
“找到宿命,你就不后悔了吗?”老虎走近唐心,没有再次深情绵绵地拉她的手,而是抱着胳膊,换了一种居高临下审度的姿势。
唐心仰起脸:“是。”“你错了,小心,死亡和宿命并非完美的解决方法。我敢确定,今天你以为万分正确、死得其所的事,几百年、几年前后必定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你已经错了很多次,只可惜那些错误没在你心里刻下记忆,却只记得垓下一战那个最初的开始。”
老虎露出难以描述的深刻伤痛,这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一种表情,原以为像他那样的坚忍不拔的豪侠,只会高歌狂啸,不会心痛沉郁。
“什么?”唐心骇然后退,又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句,“什么——”
我忽然觉得自己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变化面前成了局外人,而老虎和唐心才是真正的男女主角。他们一个是带着前世记忆的奇异女子,一个是由唐朝进入现代的江湖霸主,与此相比,阿尔法与土裂汗大神的战斗似乎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天空中轰然一响,一道银色的寒光与一道金色的电光交相辉映着射了下来,那该是激烈格斗中的令人兵器交击时发出的,但云雾茫茫中,仍看不到他们的影子。
“你是带着前世记忆出生的不假,但那记忆本身就是不完整的,很多事你并不记得。小心,忘了那些吧,只要活在现在,不管能活八十年还是一百年,把这一辈子活好不就足够了?跟我走,听话,我们离开这里。”
老虎降低了声音,柔声劝着,像是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你说明白,我到底错过了什么?除了那些记忆,我还应该记住什么?”唐心固执地反问。
“宿命也是循环往复的,我只能说,你以为生命结束就是今生宿命的终点,其实它不过是其中的一环。死了,宿命并不结束,而是一个新的起点。小心,就算你留在这里,为什么人死了,也只会踏上更痛苦的开始。我们都是这样,无论受苦还是享乐,总要不停地反复延续下去。你是唐心,就安安静静把自己当作‘唐心’好了,不要寻找宿命的起源和结束,好吗?”
老虎的话说得已经很清楚了,连我这个局外人都听得明明白白。
“可是,这是我的宿命,难道我真的错了?难道那些思想里的情节都是虚幻的?”唐心变得迷惘起来。
老虎撩开额前的乱发,声音变得更温柔:“好了,别想太多,我知道你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为什么不先回去把《碧落黄泉经》看得通通透透,然后再开始思考这些关于人生和命运的话题?”
我明白他的想法,只要哄唐心离开,就再不可能任她回来了。
老虎向前凑了一步,伸手去握唐心的手腕,蓦的空气中“铮”的一声响,驽匣一震,一支短箭啸空而飞,直射老虎的咽喉。我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所以几乎是弩箭射出的同时,“逾距之刀”也就随之发出,将那支箭镞上浸了剧毒的短箭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