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愿还是达成了。
闻折柳终于明白,爱情确实不能影响一个人到残害丈夫,将他的三房妻室犹如傀儡般握在手中,甚至死后也不得解脱的程度,但背叛能,背叛之后的侮辱,更能。
“海女情死……”他喃喃呓语,“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久松公子离开之后,珑姬抬起螓首,脸上的面具于瞬间产生变化,只见两丝凌乱鬓发蜿蜒纠缠,眼涂泥金,血红的嘴唇似哭非笑,于诡异中透出凄凉。
“泥眼面?”贺钦挑起眉梢,有些诧异,“怎么是这个?”
泥眼面在能剧中象征的是嫉妒到发狂的女人形象,闻折柳也有点意外,他本以为珑姬收到这种伤害,会一下黑化成恶鬼像,不曾想居然只是变成泥眼面?
珑姬情态恍惚,大作悲声:“想昔日,松风萝月将情话换,翠帐红闺有共枕欢……”
乐队和声的地歌低低接上:“……谁知那海誓山盟情尽后……”
珑姬压下面首,黑发垂落肩头:“只落得,春华红叶俱飘散!”
“朝云……”
“……暮雨。”
地歌最后沉声合唱,犹如无言的叹息:“巫山梦阑。古事降今身,不知梦、现、幻。”
“后面的还看吗?”贺钦问。
闻折柳犹豫了一下,低声道:“……看吧,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看下去也没什么。”
紧接着,久松公子又娶了御召茶和栗梅两位新妇,完美实现了他当时的愿景——享受仙人在怀的凡俗之乐。而珑姬也愈发沉默,宝物已经被圣修女带走,只怕今生都再也拿不回来,她再想要回到大海,又有什么用呢?
所以她开始了复仇,人鱼的复仇。
她的血滴进汤药,一连七天,改换了若紫的容貌,亦使她变成了供人操纵的傀儡。若紫沉溺色相,而送给栗梅的黄金令其日夜痴迷,送给御召茶的美酒令其神智昏聩,久松的后宅立即乱成一锅粥,久松公子心知此事与珑姬脱不开关系,但又不能咬牙放她离开自己,于是赶去宫中寻求阴阳师的符纸,打算威慑珑姬一二,却不慎于途中落水。
至此,珑姬的最后一个机会,也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还没布洛芬,快疼死了只好喝热水,好歹断断续续地写了一点。
“想昔日,松风萝月将情话换,翠帐红闺有共枕欢,谁知那海誓山盟情尽后,只落得,春华红叶俱飘散。朝云暮雨。巫山梦阑。古事降今身,不知梦、现、幻。”——出自能剧《定家》
第100章怪谈(三十)
“人世的欲望丑恶如斯,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久松明?”舞台上,珑姬跪坐在久松公子身边,脸上带着狰狞无比的般若面,以令人心寒的声音对他轻言发问,贺钦则笑了一声,“原来叫久松明……藏得够深的。”
闻折柳挠了挠脸颊:“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令人唏嘘的故事啊。现在我们该怎么做,去找珑姬完成主线?肯定免不了一场大战吧。”
“重点是她究竟要我们做什么,”贺钦沉思道,“到了良夜之能剧这一环主线任务,她等于是已经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地跟我们讲清楚了,根本不需要玩家接下来再调查什么——除非那种需要收集全成就的玩家,比如你和我。所以……”
“所以?”闻折柳接着问道。
“所以我在想,”贺钦转头看着他,“她最终的目的,要不是打算找回她的宝物,重回自由——”
闻折柳:“可是宝物已经被圣修女拿走了,没可能再拿回来。”
“嗯,”贺钦点头,“这条路是堵死的。那她就是要我们复活久松明,或者把他的灵魂召唤出来了。”
“哎?”闻折柳十分意外,“你说久松公子?不过这么一想也是……若紫、御召茶和栗梅的灵魂都在这里,没道理久松明的不在啊,那他去哪了呢?”
此刻的舞台上,能剧已经接近尾声。
久松公子在病榻上哀哀叹息、呻吟,以袖子掩着面容,发出的声音犹如含糊不清的呜咽,闻折柳疑惑道:“他在说什么?”
“……我的身体如坠冰窖,又如火烧,我怎能放下尘世不舍的一切,放下我的龙女和仙子?”贺钦低声说,“他在不甘,他还不想死。”
闻折柳感慨道:“珑姬的宝物被夺走,以前能给他的长生也变成空谈,这只能说是他自作自受了。”
舞台上,久松公子最后长长的悲叹了一声——不,那不能算是悲叹,甚至都不能算是人类的声音,它仿佛野兽的哀嚎,是饱受焚心之苦的饿鬼终于在火中将最后一丝灵魂的余烬烧成焦炭的嘶吼,连尾音都拖出万分心不甘情不愿的长度,直听得人毛骨悚然,心中阵阵发寒。
他终于死了,人间的汤药治愈不了他的病症,珑姬的血肉也只能徒令他疯癫发狂,所幸到了临终的时刻,他心心念念的仙人依旧在他身边陪伴。
闻折柳倒吸一口凉气,在这声非瘆人长吟中不堪忍受地缩起脖子,贺钦随即以炽热温暖的手掌温柔地熨慰着他,低声道:“好了,我差不多明白了。”
闻折柳呲牙咧嘴,连连抖动身上的鸡皮疙瘩,他好奇地看着贺钦,问:“哥你知道什么了?”
贺钦:“被自身欲望活活烧死的人,又怎么会留下灵魂?她召唤阴阳师来到这里,无非就是为了再见久松明一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