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诡异的死寂中,清脆凌乱的马蹄声另外响起,金戈兵甲齐齐交错,在侧身的瞬间锵然一响,分开一条道路。
数匹同样高大的骷髅马从鬼将身后不紧不慢地走出来,为首一人披着漆黑如子夜的大衣,牵住缰绳的手掌同样戴着一丝不苟的黑手套,眼神似笑非笑,阴鸷深邃的五官裹挟着暴君般的戾气——
“好久不见……我的兄弟。”
——狮群中两头即将称王的雄狮,终究于此时,在此地重聚了。
贺钦眯起眼睛,浅若琉璃的眼瞳流窜一线锋利金光,贺叡的眼眸同样闪现一丝金红的光芒。他们彼此对峙,同样的高大挺拔,同样充满侵略性的气场,恍若两头成年的猛兽,冰冷而讥讽的打量着对方。那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容,宛如在他们当中隔了一面无形的镜子。
杜子君低下头,无言地叹了口气,谢源源早就放弃将他的嘴巴合上了,因为他总觉得接下来还可能有别的什么惊吓,自己还是一直张着嘴,维持这个智障的表情会比较方便。
玉红摇难以置信:“……穆斯贝尔海姆的首领,竟然跟你有亲缘关系?我正在亲身经历一场上世纪的什么大型豪门八点档连续剧意难忘续作吗?”
贺钦笑了起来,但眼神始终冰冷如刀锋:“看出来了,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
“自从我被放逐之后,我们已经有多久没有说过话了,兄弟?”贺叡的声音又轻又柔,他一夹马腹,漆黑皮靴在马的肋骨上敲出沉闷的声响,驭驶着骷髅马踢踢踏踏地踱步出来,他身后的鬼将和鬼兵依旧纹丝不动,穆斯贝尔海姆的几名成员也不曾言语,“五年、八年,还是十年?一片荒芜的废墟之地啊!你是不知道那日子有多难熬。”
“——是的,宫里一共有三百二十六块砖石,每一块你都摸过无数遍,其中还有三十一块出现了细碎的裂纹,我知道。”剑拔弩张,紧绷到极点的气氛里,谢源源难以控制本性,情不自禁地接了一句话。
杜子君:“………………苍天啊。”
闻折柳乍然听见这声,勉强忍住第一下差点喷出去的冲动,浑身憋笑憋得像筛糠一样,被贺钦握住的手不住哆嗦,带的贺钦也差点抖起来。
贺钦:“……”
神造全员无语而绝望地翻了个白眼,玉红摇感慨道:“……真让人叹为观止。”
一触即发的氛围被谢源源冲淡了些许,贺叡察觉不到他,但却能第一时间锁定到闻折柳身上,他轻声说:“真有意思,是不是?你既然敢把你的弱点堂而皇之地展露在我面前……”
“谁是他的弱点了?”闻折柳咳了一声,尽量收拢住笑意。他抬起头,清澈明朗的眼瞳毫不畏惧,与贺叡正正对视,“如果你要这么认为,那你大可来试试看。”
贺叡阴沉沉地笑了起来,他垂下视线,饶有兴致地端详着闻折柳的面孔,眼底闪烁出堪称亢奋的光芒。
贺钦的神色杀意弥漫,良久,贺叡忽然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尽你所能,”他不再与贺钦说话了,而是调转马匹的方向,对鬼将轻柔地说,“让我看看他们的本事。”
他停顿了一下,复又头也不回地对贺钦道:“你的箭,我也收下了。”
在鬼火和骨骼林立交错的间隙,闻折柳看见一抹耀眼的银光,斑斓纵横在穆斯贝尔海姆的人手中间。
闻折柳手指一紧,正欲弹开珍妮吊坠的机关,就地杀了贺叡,就见他身形如乌云罩烟、群鸦惊翅,连同剩下的成员一起,哗然消散在了子夜的浓雾之中!
“什……!”他瞳孔骤缩,眼前的鬼将便猛地举起长刀,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
贺叡已经连同穆斯贝尔海姆的人离开这里了,闻折柳正在犹豫要不要使用珍妮吊坠时,余光忽然瞥见街边白光一闪。
他定睛看去,发现那不是什么白光,而是那里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扇小门,撞的房檐上的白纸灯笼哗啦一晃。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本来是不该去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的,但自从这些煞气十足的骷髅鬼兵占据周边之后,街上游荡的细长鬼影便被冲撞得无影无踪,那扇门后空无一物,难免让人多在意了一些。
然而就在此时,那扇门内竟骤然泼出了一弧混浊不堪的血水,破纸灯笼迎风摇晃,血水的赤色也在所有人的头顶上方折射出猩红的光芒!
什么情况?!
闻折柳瞪大眼睛,耳畔金戈厮杀之声汹涌淹没而来,他却于霎时间在身侧感到一阵奇异的牵引力——
他蓦地回头,居然是珑姬!
她虚弱地依靠在杜子君怀中,深蓝的眼瞳半开半合,当中散射出无序的灵光。
“……栗……”她吃力地吐出一个字,于是那血水之中便猛地破出栗梅骨瘦如柴的削长半身,它愤怒尖啸,声浪甚至盖过了敌方大将号令的咆哮,十指尖锐如剃刀,朝骷髅的眼眶中疾速剜去!
电光火石之间,闻折柳一下子想起来了,那扇门、那扇门不正是贺钦曾经借用过灯笼,而后又在底下埋藏过黄金用以回礼的门吗?!
“出门在外,总要多做一点打算,对吧?”贺钦戏谑轻笑的声音犹在耳边回响,闻折柳便感到包握住自己手掌的热量一空,再一抬头,贺钦已经紧随栗梅夫人的行动腾然跃起,犹如一只扑杀猎物的豹子,周身在昏暗不明的烛色与鬼火间光影变幻,绷出流水般的肌肉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