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雷霆大作,掩盖着两个男人在半空中悍斗碰撞出的强光,杜子君在走廊中间的一筐衣物前停住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
一枚小小的纽扣,宛如一颗平面的眼珠,向上看着天花板。
他弓下身体,想把那枚孤零零的纽扣捡起来。
“是谁碍事?”就在海拉的手指即将洞穿谢源源的心口时,她忽地蹙起眉头,生生停顿了一下。
一丝纤弱的生机渗进谢源源的灵魂,令他的喉咙间发出临近终结的衰弱呻吟,混浊的眼膜也重新透出一线清明。
海拉望着他,死亡的华冕垂下碎星般的流苏,此刻都在轻轻摇晃。
“好奇怪,就在刚才,我的坐标被人探测了一下……你知道这是谁做的吗?”她笑着问,“死亡遍寻不见,同时无处不在,如果有人能突然准确的定位到死亡本身,那才是奇了怪了呢……”
谢源源没有回答她,也不能回答她。他的身体沉没在一半的熔岩,一半的寒冰里,过往十几年的纷扰光景都从他发黑的双眼中忽快忽慢地划过去——他太挨近生命的终点了,以至看见了人生的走马灯。
“全部三十五个人,都到齐了吧?”
“到齐啦!”
“好,那就出发!老师今天带大家游览的课程,会为大家展示全息设备是如何在日常生活中与人们进行交互的,是个和你们非常贴近的课题哦!大家不要挤,也不要乱跑……”
不是的,没有到齐,这里还有一个人没到。
谢源源站在街头,望着那个面目不清的小孩子从街道那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挥手大喊。
“老师!老师!还有我……还有我!对不起,我迟到了!老师!”
他已经喊得那么声嘶力竭了,挥手挥得那么用尽全力了,但是没有人听见他的声音,也没有人看见他的挣扎。成年人行色匆匆,从他身边漠不关心地走过去,仿佛这个拼了命呼喊的孩子只是一株会呼吸的植物,一阵透明的风。
“……还有我,我没有……我……”
行驶在空中栈道的悬浮列车犹如电路中的绚烂粒子,很快随着秩序井然的车流一起消失了,只有这个追不上的男孩被远远甩在后面,弓着身体,大口疲惫地喘气,汗湿的掌心中攥着一枚用不上的电子车票。
不会的,谢源源张开嘴唇,他被世界消音,仿佛深海中的鱼类吐出一串无声的气泡,没人会看见你的,去抢银行,去拿走那个大人的钱包,去把别人的珍视之物当面装入怀中,不管你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发现你,注意到你的……没用的。
时间又一次开始转动,谢源源站在世界的中心,同时也站在无人在意的角落,目睹着那个孩子一天比一天更高,一天比一天更沉默,更透明,更面目不清。
他活得比别人更自在,也活得比别人更艰难。没有长辈照顾他,他就得自己照顾自己,好在生活也不会为难他,他好像是被命运和人生一同放过的幸运儿。他在弱势群体看护中心一直住到成年,政府每个月定期打一笔生活费到账上,这是他唯一可见的固定收入,机器和程序是不会忽略任何一个在册账户的,哪怕账户那头是一块墓碑,一个不会说话的死人,只要有通过的申报记录,它们便能拿到这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