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子满地乱窜,老猫却能依然安详地眯着眼睛,如同在微微地笑,它是真的不在乎么?不,不是,正因为它拥有绝对的自信和一击毙命的实力,所以才能如此岿然淡定,它立在高处,它是棋盘的主导者,是戏剧的看客,又怎么会在意小老鼠短暂的放肆和挣扎?
所以城主才能表现得那么轻松,发现、追杀和原路返回都随意似儿戏——他知道他们还会再潜伏进阿波岐原的,因为他手上从一开始就握有底牌,他抓着白景行,抓着玩家同伴的命!
华赢和池青流都是一惊,杜子君追问:“能肯定吗?”
闻折柳的脸色十分难看,他咬紧了后槽牙,感到一股被愚弄的愤怒。等于说从头到尾,他们的一切举动都被不夜城的统治者看在眼里,无所谓什么策略,也无关什么秘密。
从未有过的事,真是从未有过的事啊……这个神秘的对手先是在力量上压制了贺钦,继而在智谋上压制了自己,真像至高无上向人类炫耀权能的神。闻折柳似乎又听见了那不辨男女,得意洋洋的大笑,听见城主高声说人怎么能胜过神呢?人终其一生,也只不过能用指尖触碰到神的衣摆而已!
杜子君惊讶地看着他,比起得知白景行就在城主手上的消息,他更意外于此刻闻折柳的眼神,炽热如怒放的骄阳,于瞬间燃起了万丈不甘的烈火。
“他惹怒我了。”闻折柳说,“很好……很好!他送来的战书,我收下了!”
谢源源愣怔道:“战书?什么时候送来的战书……”
闻折柳道:“没必要收回你们的偃偶和斥候,就让它们作为遍布城中的眼线吧。现在的问题在于,我们要如何救白景行?”
一个冷静刚毅的女声突然插了进来:“连白景行是不是在城主手上都不能确定,你们想怎么救?”
李正卿,刀剑如梦的领导者,在此之前她从未参与进他们的讨论,闻折柳招呼了一声:“李团长。”
她一说话,姽婳将军们也呼啦一下涌入玩家频道,嘻嘻哈哈地闹作一团,李正卿低声道:“甲一。”
当中一个少女立刻口齿清晰地应道:“是。”
她的声音十分英气,有如弹击长剑般泠泠悦耳,听着似乎也比其余十一个年纪大一些,她一作声,剩下的便慢慢不说话了。
闻折柳这才知道,姽婳将军的名字居然都是用天干地支来起的。
池青流说:“但确实,满城都找遍了,我们唯一没有搜查的地方就是那个塔,周围守卫的鬼太强,偃偶很快就会被它们发现的。”
“唯一需要我们确认的,”闻折柳低声说,“城主到底是不是伊邪那美,他对不夜城的掌控,又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杜子君说:“我用的是珑姬的结界,现在我们谈话的内容,应该没有那么容易被看穿吧?”
“不一定,”贺钦终于说话了,“如果我们再杀个回马枪,或许城主不会想到,但是白景行被关在阿波岐原的何处,我们可是没有头绪。”
圣子听了半天,忽然问:“你们……是不是有朋友被抓住了?”
贺钦转头看她:“是,我们还要再去一次阿波岐原。”
“是重要的朋友,”看见她大惊失色的神情,闻折柳补充道,“虽说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就当白得了一条命吧,这次还是非去不可。”
圣子拧眉望着他们,半晌,她大大地叹了口气。
“唉、唉……人啊!”她的目光好像看着很遥远的地方,又蕴藏着某种愁怨的东西在里头,“我听说,你们的寿命只有短短百年,因此什么都短促,什么都热烈,哪怕因为一个决定而蹉跎一生也在所不惜……真是滚烫的生命啊,和火焰烟花一样滚烫……”
她踌躇了一会,轻声说:“我可以告诉你们,你们的朋友在哪里。”
“真的?”谢源源惊喜地看着她,“可是,你怎么知道?”
圣子微笑着说:“阿波岐原就是我的家啊,我了解它就像了解我的身体,他从哪里抓了人关进去,只要我闭上眼睛,很快就能感觉到啦。”
顿了顿,她补充道:“就当是……你们愿意帮助我的报酬了。”
闻折柳注视着她,眼神中闪过一线奇异的光。
频道静默良晌,李正卿问:“那么,什么时候出发呢?”
贺钦道:“现在。”
池青流和华赢双双震惊:“现在?!可你们不是刚刚从那里回来……”
“回来快一个小时了,”闻折柳纠正,“要杀回马枪,就是现在,不能给城主任何反应的时机!”
谢源源递给圣子一个通讯仪:“用这个实时对话就好……虽然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用。”
圣子微张嘴唇,接过那个蔓藤一样的透明小东西,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群人,他们在回来之后就以极其专业的素养与速度换好了和服假发,虽说换上女装的是两个男人剩下的那个神情刚冷如山比某些男人还要男人,可扮成女人居然没多少违和感。圣子知道有种舞台职业叫作歌舞伎,里面的角色无论男女神怪,都是由男子扮演,其中扮演女人的歌舞伎演员被称作女形,皆是体态纤细,皮肤白皙的美少年,当他们换上厚重华丽的十二单衣,婆娑迤逦,腰肢款摆间,甚至连女子都不如他们倾国倾城。在她看来,眼前的几个人虽然没有女形那般身形纤美,换上衣裙亦不免过于高挑,可某种夺人的气度撑起了他们的脊骨,那种自信强大的美无关性别,足以叫人忽略其它不协调的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