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楚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从小到大无数次躲在被窝里许愿,希望如果世界上真有神明,就让尚利军死在外面,他连详细的死法都想过,最好是被一个有钱人撞死,他们母子还还能要一笔可观的赔偿。
他各路神仙都求过了,从来就没灵验过。只有一次,尚利军喝醉酒被一个电动车给撞了,脑袋上磕了一个包。小尚楚以为他的报应终于来了,接着尚利军把哑巴从床上踢下来,拿烟灰缸在她头上砸了一个血洞。
他在外面受了伤不开心,回到家就十倍地发泄在哑巴身上,也不知道哑巴上辈子是不是杀了尚利军全家,这辈子才要这么被他折磨。
尚楚就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中彻底成了一个无神论者。然而,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这么讽刺,哑巴死后,尚楚再也不信神不信仙,也再没有祈祷过尚利军横死街头,但偏偏就是今天,好像真有哪个偷懒的神仙终于听到了尚楚的话,随随便便摇了摇手,要给尚利军一点惩罚。
尚利军渐渐哀嚎起来,尚楚有一瞬间的恍惚,脑子里有根绷紧的神经“啪”的一声断开了——
要不把尚利军扔在这里算了?
就别管他了,他这样子比路边的死狗好不了多少,有人路过也不会搭理他的,就让他自生自灭,是死是活都不管了,死了最好。
尚楚突然有种卸下重担的轻松感,下意识地用眼角余光瞥了瞥周围稀稀拉拉的行人,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他嘴唇不自然地抿紧,睫毛颤抖的很厉害,架着尚利军胳膊的手臂不自觉往下卸了点力
就在这时,一直胡言乱语的尚利军突然一个激灵,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似的,紧紧抓着尚楚的手,瞪着血红的双眼对尚楚说:“你放心,放心!没人敢、敢弄你,你安心读书,别的你别管”
尚楚手臂一僵,那根断了的神经再次接上,仿佛有一块重逾千斤的石头再次压了上去。他咬着牙,拉过尚利军的手扛到肩上,把他大半重量全放到自己身上。
老天爷是不是在玩儿他?
他祈祷的是尚利军突然死在外面,在某个寂静的深夜,在一条没有人经过的马路上,就别让他看见,他连收尸都不会去,他也不会为尚利军花钱买墓地,尸体和骨灰随便殡仪馆的人怎么处置,他从此以后就当世界上没有这个人。
但操蛋的是,尚利军怎么就在他眼前倒下了?
尚楚眼睁睁地看着尚利军呕出一滩血,暗红的血水挂在他的衬衣前胸,他顾不上清理自己,拖着尚利军穿过两条街,进了那家诊所。
“大夫!”他朝里间喊,“大夫在吗!”
大夫正在里头吃午饭,端着个快餐盒子走出来,见了尚利军吓了一跳,赶紧把他扶到靠背椅上,探了探他的劲动脉,问尚楚:“人怎么了?什么症状?这血是吐出来的?”
“吐的,就吐了一口,一直在呕酸水,”尚楚说,“大约二十分钟前突然就这样,捂着肚子叫疼。”
“急腹痛?那不该吐血啊?”大夫戴上医疗手套,掰开尚利军的嘴一看,“得了,牙断了,估计血就是这儿来的。”
“不对,”尚楚立即说,“是呕出来的,我确定。”
大夫蹲下身,抓起尚利军的手掌看了几眼,手背皮肤隐隐泛黄;他接着掀起尚利军的上衣,看到他异常鼓胀的腹部时脸色一变:“我这儿看不了,去大医院吧。”
尚楚一愣:“他怎么了?”
大夫看了看尚利军鼓起的肚子,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我这儿没条件做检查,也不好和你说,你赶快带去大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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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楚打了辆车过去市医院,尚利军在车上昏昏沉沉的,闭着眼没一会儿就要吐,尚楚拿了个塑料袋给他接着,酒气混杂着酸臭味在车里蔓延开来,司机按下车窗,从后视镜里投来嫌恶的目光。
尚楚装作没看见,一个小塑料袋很快就满了,车里没别的垃圾袋,尚楚情急之下脱下自己的衬衣外套,揉成一团给尚利军捂在嘴上。
到了医院,尚楚架着他下车挂了急诊,护士简单地问了几句情况,让尚楚拿着单子先去缴费,交完费才能查血和彩超。
尚楚看起来也不着急也不担忧,好像没有什么情绪,很平静地接过单子,问了缴费处在哪儿就走了,身后两个小护士在嘀嘀咕咕,一个人问这是亲儿子吗?怎么一点儿也不急?另一个人回答说现在人不都这样吗,把爹妈当累赘,哪儿那么多孝子
尚楚就和没听见似的,到缴费处递上单子:“交钱。”
“医保卡?”
“没有,”尚楚问,“多少?”
“这看你存多少了,”玻璃窗里的收费员给他办了张临时卡,头也不抬地回答,“存多少扣多少,多退少补。”
“那先往里存五百,”尚楚掏出手机,扫了窗口上贴着的二维码,“转了。”
收费员摇摇手,一脸冷漠地对着话筒喊:“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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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利军被拉去做检查,尚楚在大厅坐着等,他把衬衣丢了,身上就穿着一件打底的无袖白t恤,尚利军刚吐他衣服上了,味道很重,像是刚被隔夜的泔水和三伏天流的汗浸泡过似的,经过的无论是病人还是家属都皱着眉瞧他,空位都没了也没人愿意坐他附近。
尚楚不是故意坐这儿讨人嫌的,他是真的没有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