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年就满十八岁了!”裴潜反驳,见我没有松口的意思,又恳切地提议,“那,我们去街上见识一下热闹也好,我来洛阳这么久了,从没去过。”
我心里触动,裴潜逃来洛阳后就被人囚禁□,我收留他后,因为身体原因也从没带他出门游玩,只是一心培养他成才,教他习武、让他从军,竟然忘了他还是个贪玩的少年。于是道:“我带你去可以,不能饮酒,也不去看番邦舞姬。”
裴潜微笑着点头,一副放下心来的表情。
我带着他出了西阳门,经过白马寺时,把马匹寄存在里面。从白马寺向西一里,便是洛阳西市,内里商贩集聚,多得是资财丰厚的大商家。街上楼观如云,热闹非凡,果然偶尔能看到高鼻深目的西域人,比我初进洛阳时所经过的东市大了两倍不止。
裴潜一路上不停指着各色摊位问东问西,好像一辈子没见过这类玩意。我耐心跟他讲解几句,他便兴高采烈,又道:“凌悦,你跟我去买个短笛吧,我小时候最羡慕那些一边放牛一边吹曲的人了。”
我心道没出息,从袖里摸出几个铜钱给他:“自己去买,我在这边等着。”
裴潜把铜钱还给我,拿出自己的钱袋,骄傲道:“不去算了!谁要你的钱,我自己有饷银。”
我哼一声,看着他挤进人群,等了一会没忍住。正想跑上去提醒他别给人骗了,忽然看见市南的乐坊二楼凭窗坐着一人,玄衣金冠,正是江原。
只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身前某处,眼神迷醉。女子婉转的歌声飘落窗外:“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我不由愣了片刻,默默听了一会,这才转身去找裴潜。人群中早没了小畜生的影子,却意外看见宇文灵殊从不远处向我走来。我站住,他琥珀色的眼睛越发明亮,很快走到我面前,殷切道:“我路过此地,看见你在这里。”他说着四周望望,“你的随从呢?”
我答:“我有件事派他去做,正在这里等他。”
宇文灵殊“哦”了一声,又上前一步,神情专注地向我伸出手指。我诧异道:“什么事?”
他从我发梢上拿下一片杨花,又替我弹了弹胸前:“你身上落了很多柳絮。”
我笑:“这是杨树上开出的花,二月的时候才有柳絮。”
他想了想道:“这个我以前没有注意过。不过我们在关中相遇的时候,长安的柳絮也像这样飞。”他捉了一片捏在手里,“那个时侯没想到,有一天也会像柳絮一样飘落异乡。”
我有些出神:“原来你也这么想。”
“你也是这么想的?”宇文灵殊的目中有些惊异和欢喜,他又道:“那天在朝堂上,我怕表示太多反而令人猜忌你,故而没有进言,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以你的身份,的确应该避嫌。”
楼上弦声忽变,另一曲歌声响起,我抬起头,却见江原身边已坐了几个美女。美女们似有些不敢妄动,只是用热烈的眼光看他,江原怡然端坐,专心听曲的样子很是享受。
宇文灵殊也抬头,见是江原,便道:“听说燕王要纳妃了,怎么竟在这里?”
我点点头,又摇头:“谁知道,我这些天很忙,也没见过他。”我迈步走到街道另一边,抬眼欣赏对面的风光旖旎。
宇文灵殊陪我站了一会,走过来,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们走吧,不要总在这里。”
我道:“裴潜还没过来。”
他拉起我,认真道:“让我的仆从送他回府,你今天没有别的事罢?”
我转念一想,没有反对。
宇文灵殊便命自己的随从牵过马:“你的马在哪?”我这才想起寄存在白马寺了。他惊讶道:“我们真的有缘,我正想带你去白马寺。只有委屈你跟我共乘一骑了。”
我立刻道:“不可,这里人多眼杂,容易招惹是非。”
宇文灵殊深以为然,便牵马跟我并肩而行。去寺院的路上,他忽道:“子悦,我很高兴,从那日朝堂上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很高兴。”
“为何?”
“如果你还是燕王的属官,我很难找机会见你;现在你做了越王,我就可以常常拜访你。”他十分坦率看我,倒让我觉得尴尬起来,只好顾左右言他。宇文灵殊便不再多言,只是跟我说起自己来到洛阳后,经常去白马寺听主持讲经,所以与里面的僧众十分熟悉。
果然还未到门口,已经有小沙弥跑来迎接。宇文灵殊道:“我今日只要一处幽静的院落,与这位朋友静坐谈经。”
“二位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