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过了许久,才听见如霜笑了一声,笑声极轻,倒仿佛是叹息:&ldo;痴女子‐‐&rdo;
她耳廓发热,仿佛是在发烧,谁也不曾知道她心底真正的心思,但在这一刻,她真的以为她被人看穿了。这位淑妃娘娘有亮得几乎令人不敢bi视的眼眸,但就在她凝望的时侯,这双眸子已经灰下去,暗下去,就像是炭,燃尽了最后一分光和热,于是只剩了一点余烬。
她的声音亦是,不带一丝温度:&ldo;那你等着吧。&rdo;
一切都像是jg心排好的折子戏,起承转合,唱念打做,连一步也错不得,她顺顺当当成为了昭仪吴氏,极尽恩宠,皇帝凝望她的目光,总是温和平静,仿佛许久之前,就已经与她相知相守。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个深深隐藏在心底的秘密,皇帝偶然转过脸去,微低的侧影,会重叠在那个惊人的秘密上,令她心悸,然后胸口就会牵出一种深切的痛楚。
入宫只短短数日,已经有窃窃私语的流言,她与淑妃慕氏在容貌上有着惊人的相似,仿佛妖娆的两生花,各自明媚鲜妍。但她并非淑妃,这位后宫中地位最尊贵的女子仿佛是一尊玉像,完美无瑕,楚楚动人,却丝毫没有生气,连笑起来眸底也是暗的,没有一丝笑意。
一共挑中八名女子,留在宫中待年,或是封赦成为嫔御,或是赐给王公为妻妾,端看她们各自的造化了。晴妃道:&ldo;添了新人,宫里可又要热闹些了。&rdo;如霜依旧是那种似笑非笑的样子:&ldo;姐姐说得是。&rdo;
皇帝其实并不好女色,此次选秀亦是阁臣的意思,而催促立后的奏折本来如雪片一般,自从华妃bào卒、涵妃重病之后,便突然尽无声息。据说太傅程溥曾经须发戟张,怒不可抑在私下起誓:&ldo;若是皇上执意立那妖孽为后,老臣便先一头碰死在太庙阶下。&rdo;如此一来,阁臣们催促着皇帝选秀,大约意图在名门闺秀间挑出位大虞皇后来。
皇帝却没有选纳美人的兴致,临了到底还是自己这个妖孽,端坐在宝顶之下,受着一众名门美人的礼拜。
此次选出的八名女子,一直到了七夕领受赐宴,方才见着君王御容。
宫中的七夕其实十分热闹,除了&ldo;乞巧&rdo;,循例在清畅阁赐宴诸亲王、公主。宫中饮宴,自然是罗列奇珍,歌舞升平。这日皇帝似颇有兴致,特命昭仪吴氏鼓瑟,唱了一曲新词,赢得采声一片。如霜的xg子素不耐久坐,起身更衣。不想入得后殿去,程远却悄然上前禀报:&ldo;娘娘,承毓宫派人来说晴妃娘娘不大好,娘娘要不要去看一看?&rdo;
第十七章,芙蓉向脸两边开(3)
晴妃素来体弱,一年里头,倒有大半年病着。后殿中极静,只听前殿歌chui隐约,如同仙乐一般飘缈传来,丝竹之中夹杂笑语之声,热闹繁华到了极处。如霜想到晴妃此时孤寂一人,委实可怜,便道:&ldo;我去瞧瞧她。&rdo;
当下如霜便乘了步辇,内臣们提着一溜八盏宫灯,簇拥着辇驾前去。晴妃所居富chun宫亦甚为远僻,此时阖宫皆在欢宴,道路僻静无人,只听秋虫唧唧,令人倍觉秋意渐浓。富chun宫外冷冷清清,坐更的宫女们正斗巧作耍,嘻嘻哈哈,浑若无事,见着灯来,犹以为是颁赐‐‐这样的节下,总会循例赏赐宫人的。待看清是淑妃来了,一下子猝不防及,手忙脚乱行礼不迭。
如霜本yu发作,又恐惊了晴妃,只狠狠望了程远一眼。程远会意,道:&ldo;娘娘放心。&rdo;如霜知他自会命人处置,于是径自踏进殿门,远远已闻到一股浓烈的药香。只见重幔层层,殿中本只燃着两盏灯,灯光晦暗,越发显得殿中岑寂。如霜放轻了脚步,但见晴妃睡在榻上,朦朦胧胧,像是已经睡着了。唯有一个年长些的宫女,还守在榻前侍候她吃药,一边垂泪,一边chui着那碗滚烫的药汁。那宫女陡然见着她,又惊又喜,叫了声:&ldo;娘娘。&rdo;哽咽难语。如霜问:&ldo;怎么病成这样,也不传御医来?&rdo;那宫女拭着泪,道:&ldo;早就想传,可娘娘说是节下,怕皇上心里不痛快,只说自己平日就这样子,熬一熬就过去了。拦着不让人知道。&rdo;如霜便吩咐内官:&ldo;传我的话,开永济门传御医进来。&rdo;早有人答应着去了。灯下看去,榻上的晴妃秀眉半蹙,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如霜趋前,轻轻唤了声:&ldo;姐姐。&rdo;晴妃呻吟了一声,也不知听见了没有。过了许久,晴妃终于睁开眼睛,茫茫然看了她一眼。如霜又唤了声:&ldo;晴妃姐姐。&rdo;
晴妃似是听见了,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只是喘息着,过了好半晌,仿佛缓过来一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ldo;是……是……皇……皇贵妃……&rdo;
如霜微微一怔,便含笑低首,轻声道:&ldo;姐姐也太糊涂了,病成这样也不让人知道。&rdo;晴妃微微摇了摇头,便闭上了眼睛,像是再没力气说话。如霜本以为她又已睡去,不想她挣扎着又睁开眼来,只是声音断断续续:&ldo;我怕是要先走了……那日……那日……我跟你说的话……你就忘了吧……&rdo;
如霜心中奇怪,俯下身去握住她的手:&ldo;晴妃姐姐?&rdo;
晴妃只是喘息:&ldo;我们姐妹一场……临月……那日我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rdo;
如霜不知她所指何意,但轻声安慰道:&ldo;你放心,我都明白。&rdo;晴妃像是舒了口气,呢喃道:&ldo;那就……那就……好……&rdo;眼角已经渗出晶莹的泪:&ldo;只是他自己也不晓得,原来并不是你……可是我真是羡慕……&rdo;如霜握着她的手,只觉得指尖冰凉,也不知是晴妃的手冷,还是自己的手发冷。晴妃却是朦胧无意识的辗转,话语模糊断续。
御医终于传了来,请完脉后,如霜在偏殿召见,道:&ldo;前几日jg神都还好,突然怎么就又病成这样。&rdo;御医道:&ldo;娘娘的病已经不是一日两日,说句大不敬的话,就好比一块木头,中间早已经朽得空了,好在娘娘洪福过人,慢慢调养,总可以好起来。&rdo;如霜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事已至此,只是无可奈何,看着晴妃用了药,沉沉睡去,方才回去。
夜已深了,宫中甬道为露水浸润,在月色下似水银铺就一般。如霜心思重重,却听内官们的脚步声惊起枝上的宿鸟,唧一声飞往月影深处去了。不觉抬头一望,只见宫墙深深,几株梧桐树高过墙头,枝叶疏疏,映着一钩秋月。这一带宫室规制极是宏伟,月色下只见一重重金色的shou脊,冷冷映着月色,四下寂然无声,连灯火都没有一星半点,格外叫人觉得疏冷凄静。如霜于是问:&ldo;这是什么地方?&rdo;
扶辇的程远吱吱唔唔,如霜知道宫中有许多犯忌讳的地方,但她的xg子,素来执意,程远只得答:&ldo;回禀娘娘,这里是景秀宫。&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