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海市蜃楼,可望而不可及。”马友君依然把玩着双耳壶。弦外之音地感叹道,“其实这双耳壶和学生那一只也堪称双壁。可惜它们天各一方,难以团圆。”
张玉贤一愣。这个马友君分明是暗中递话,有意索要这只双耳壶,反正这只耳壶原是赝品,没有多大价值,不如作个顺水人情,懵懂懵懂这个对古董一窍不通的庸人。
“马大人既是见爱,拿去便是。”
“这这这……啧……这多不好意,”马友君惊喜万状,却故作推辞。“君子不夺人之所爱嘛。”
“大人过谦了,区区古器,身外之物,况且归方家收藏也可谓物得其主了。”
“既然老父母割爱,学生笑纳了。”
马友君如获至宝,唤来随侍保管。又寒暄了一阵,有两个衙役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回禀张大人,马大人,有人在白云山一带发现了逆贼道同的踪迹!”
“什么?!”
马友君。张玉贤惊诧地站起,同时说道。张玉贤故作愤怒地掷碎手中茶杯,厉声吩咐道:
“立即升堂,晓谕缉拿逃犯!”
“是!”
道同潜逃匿迹的消息很快传到广州。广东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徐立,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霍林,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薛亮三位封疆大臣十分震惊。聚集在布政司衙门小花厅。广东布政使徐立立即把话头引向正题:
“道同畏罪潜逃,请二位大人各抒高见如何处置?”
废话。都指挥使薛亮在心里骂道。按察司衙门派马友君去广州府衙时已捎去你布政司、按察司处杀叛逆道同的牒文,如今道同逃脱后又被发现踪迹。公布榜文,悬赏缉杀就是,还抒什么高见?这老滑头分明是怕道同弹劾朱亮祖的事情四处散布,惊动朝廷,自已脱了干系。因此把广东三司绑在一起,对付这个小小的番禺知府。
“布政司大人,”提刑按察使霍林说,“道同逃脱事关重大,学生的意是布政司、按察司衙门出榜布告天下,悬赏缉捕逆贼道同,再请都司大人命各处卫所派兵,严守所有关隘,清查酒楼栈,布下天罗地网,谅他插翅难飞。”
“杀鸡焉用牛刀!”薛亮立即摇头说,“只须谕示广州府衙查办便行了。一个书生,就算是蒙古人,即使让他逃跑在外,也兴不起风浪。堂堂广东三司,犯不着如此大张声势。”
薛亮虽说是一介武夫,但却粗中有细。他从种种迹象推断,永嘉侯朱亮祖干的到底是什么勾当,不过由于朱亮祖军权在手,对于广东都司有很大的节制能力,而且广东各个卫所的将领,大部分出自于朱亮祖的手下,让他这个空壳的都司指挥使也有些无可奈何,有时候只能装糊涂。
否则,从职务说三司平起平坐,若论品秩,他薛亮属正二品,隶属于五军都督府和兵部,而布政司、按察司只是从二品,凭什么听徐立指手划脚呢。徐立没想到这个赳赳武夫来了这一手,抿了一口茶,绵里藏针不紧不慢地说:
“薛大将军确是快人快语,不过……虽说道同是广州府治下的区区七品知县,但是他意图谋反,私通敌寇,可就不能以鸡犬之徒一言以蔽之了。到时候朝廷查究起来,布政司、按察司固然难推职责,薛将军恐怕也难能置之度外吧?”
徐立不动声sè地反戈一击,薛亮心中一怵,翻眼看看徐立盘划着如何处置这个棘手的难题。
“这老东西分明是在威胁老子,言下之意我们都是一根线上挂的蜢蚱——屁!”薛亮在心里骂道。
徐立见他不说话,含笑说道:
“将军卫戍两广,朝廷干城,二品大员,执掌一方军务,布、按、都三司虽说并立,各司其职,互不统辖,直接听命于朝廷,不过,三司又同处一方,互为鱼水,相互牵制。”他顿了顿,咄咄逼人地说,“番禺知县公然勾结敌寇,忤抗皇家,罪成大逆,如此朝廷钦犯,我三司若不同心协力缉拿追捕,也难逃玩忽职守,忤逆朝廷之罪。不知薛将军以为然否?”
“这笑面虎笑里藏刀。”薛亮想道,他巴结中书省丞相胡惟庸素有所闻,不过,此事不可鲁莽顶撞,自家就拒之不办,这次,若再硬顶下去,他们必然一同诬我“包庇钦犯”,恐难以说清,不如先答应下来再作道理。于是笑道,“徐大人说得有理,我老薛岂能坐视不管?依我看这小小蟊贼,一定难逃法网。”
“那么薛大人的意是……”
“薛亮与二位大人齐心合力,命令各所派兵共同张网,缉捕钦犯便是。”
“好,”徐立捋一捋胡须,轻轻地咳嗽一声,接着说道,“按咱们之前商量好的:一旦发现钦犯,就地正法!”
薛亮疑虑地问道:“向来缉拿钦犯,按律当三司会审,取证论罪,如果一杀了事,rì后如何交待?”
徐立反讥地:“还须向谁交待?永嘉侯坐镇广东,已有明谕,我辈照办便是。”
薛亮轻蔑地瞅了徐立一眼,更进一层认定随幕后的朱亮祖才是这件事情的主要黑手,薛亮推断,道同很可能掌握了真凭实据,执意查验,才发生这件事情。
如今逃匿在外,下落不明。以道同名卑位贱与当朝侯爷相抗衡,似乎是以卵击石,注定遭殃,即使他铤而走险,上告京师,也无人敢受,何况他已成为通缉钦犯,永嘉侯又下令就地正法,哪有可能捅开铁幕,暴露真相?但是,薛亮又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古往今来,平民百姓告御状告倒皇亲国戚的也不乏先例,万一道同侥幸通天,捅了马蜂窝,自己也难逃“关隘不察者与私茶同罪”的重罚。
薛亮曾听人讲过狡免三窟的掌故,不再与徐立争辩,心中盘划着如何审慎处置好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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