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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8 镇江事一(第2页)

杨世珍这两件准备送给内阁首辅杨荣的礼物原也是去年腊月里两个富绅孝敬他的。他每次到京师,总要带点晋见之礼给这位内阁首辅大人,也就是自己的恩师。

审视着翠绿晶莹的宝石,伸手盖上丝绒盒子,望着窗外似血的夕阳,思考着如何向内阁杨大人报告关于最近发生在他地界上的案情。

吃罢晚饭,杨世珍换上便衣,带着仆人,不乘车,不坐轿,顺着朱雀大街朝南走,越过钟楼,折转向西,走过一段青砖砌成的围墙,便是内阁大臣杨荣的府第了。门楼不算高大,也不华丽,两个持枪肃立的门卫像是木桩一般分列左右。杨世珍上前通报姓名,出示印信,门卫彬彬有礼地将他让进耳房,等候通报。

约摸过了一刻钟,杨世珍才得到接见的通知。他赶忙扶整冠服,提着礼品,随来人踏进大院。走过两间房子,转入一个回廊。在回廊的尽头向右一拐,到了他有些熟悉的五角形的厅堂门前,这是杨大人专门用以接待友人与文士的小花厅。

花厅前的小院内花木扶疏,方型、国型的石桌、石墩散落四处,一条用青石砌成的人工小溪环绕小院。如今亭院里一片阒寂,弥漫着阵阵馥郁的花香。他紧走两步,进入厅堂。

内阁大臣杨荣坐在红木椅上,椅边置一盏高擎红纱罩大灯,镶嵌大理石的圆形桌上整齐地摆着数函书籍。厅堂内悬四盏吊灯,烛火通明,五壁悬挂琳琅满目的名人字画。一色红木椅几,摆着花卉盆景,在灯光的映衬下更显得清雅飘逸,令人想像不到主人是朝廷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内阁大臣,而倒似一位超然物外澹泊风雅的骚人学士。

杨世珍一眼瞥见杨荣,赶紧趋前便拜:“学生参见恩师大人!”

“清能免礼!”杨荣微微欠身说,他那扁平红润的脸上堆满笑容,看不出他已是一位六十多岁年纪的人。而且他的记忆力惊人,对于万千学生中的一员,他仍旧能够一口喊出杨世珍的表字。声若洪钟。说道:“坐,请坐。”

杨世珍躬身一揖,将两件礼品摆在杨荣身边的圆桌上。

“清能。你又何必拘于俗礼。”瞟了一眼桌上的两只小盒,杨荣微笑地说。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一方的封疆大吏杨世珍在杨荣面前自然不值一提,斜对面的一盆兰草边坐下,谦躬地说。

仆役端上带盘青花瓷碗,放在杨世珍身边的茶几上,杨荣抬抬手。说:“清能,你尝尝。谷雨前的福建白毛雾,前天皇上赏赐。此茶世不多见,汤色清亮,味香隽永。实为难得珍品。”

杨世珍端起茶碗,轻揭碗盖,便闻到一股淡淡清香。他轻轻抿了一口,舌尖上感觉有种似乎是新雨后的泥土怪味,说实在的,他并不喜欢,但他却故作惊诧,连连夸赞:

“果然佳茗,香而不腻。淡而爽口,余味甘甜不绝,堪称仙品。老恩师口福不浅。”

“哈哈哈……”杨荣开心地笑了。话锋一转,“清能,你夤夜造访,为公还是为私?”

杨世珍放下茶碗,正襟危坐,言辞谨慎地回答道:“老恩师。学生蒙圣上谕旨赴京,惶恐至极。今晚专程当面向老恩师请求解惑而来!”

“什么问题,难以决疑,竟能难住我们的杨大才子,蒙圣上召唤,乃是你天大的机遇,有什么惶恐不惶恐的呢?”

“恩师,您就别取笑学生了,相信皇上为何召见,恩师是知道的,但是学生却是如堕梦中,其中重重迷雾,学生真的是不知道,真的是觉得千头万绪……。”

“呵,这有何难,按律据实向皇上禀报便是。”

“唉,老恩师,”杨世珍探了探身子,“若是一般事情,学生何必夤夜拜访大人府第!”

“清能,你过于审慎了,你身为一方要员,自然是食君之禄做忠君之事,万事再大,也打不过皇上,你那边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对你的影响也不是太大,你毕竟只是一省布政使,比不得陕西总督兵权在握,而这次皇上只是查查几省的越境刺杀问题,那锦衣卫外事局的人出了事,肯定会引起皇上注意,清能不必担心,最多是一个治安不严之过,谈不上什么错误问题。”

“大人,学生虽平庸弩钝,但谨遵皇上谕旨,铭记大人训示,食君禄,报君恩,惟鞠躬尽力,殚心虑事,夙夜勤谨不敢苟且……不过,此次干系重大……”

杨世珍压住话头,瞟一瞟杨荣,后者轻闭眼皮,正听着他说话,没有任何表示。杨世珍离开座位,走到杨荣身边,压低声音说:“学生听说,陕西总督抓住了个嫌犯,牵连出一个人,正在陕西行都司指挥使岳佳恒的手里,正在赶往京师……。”

“嗯?”杨荣一动,但仍不动声色。

“……就是河南南阳府鄂大人的公子,老恩师您的女婿……”

“不用说了!”杨荣摆了摆手,他的眼前浮现出自己女婿的形象,甚至有些厌烦地皱了皱眉头,暗暗骂道:“这小子怎敢如此胆大妄为?难道他不知道这是触犯王法论罪诛死吗?怎么会落入陕西总督的手里,那陕西总督平青云,不是原来太子一系,怎么会抓住我的女婿,这是撕破脸的行为了,难道就不怕得罪我这个首辅内阁大臣,居然连通知都不通知我一声。”

“难道是想借机拉老夫下台?毕竟是瓜蔓相连,牵涉重大,弄得不好,被朝野异党引为口实,大加攻讦,乃至皇上震怒,祸及满门……”杨荣不禁打了个寒噤,但外表上依然平静如常。呷了口茶,指指座椅,示意杨世珍坐下。

“清能,你如何知道这些事情,按说陕西总督衙门、陕西行都指挥使和你那布政司,一向有些不睦?”

杨荣盯着杨世珍,话音不大,但字字清晰。

“老恩师,”杨实珍十分诚挚地说,“原先学生并不知道鄂公子竟是南阳知府鄂大人的贵公子,更不知他与大人这层亲戚关系。不过出发前的一天,鄂公子的老师赵老先生到我府中相见,方才恍然……学生当即命心腹行役去探听,但是听闻陕西总督已经将鄂公子密移别室,准备由岳将军带至京师。学生本欲暗里求见岳将军,又恐怕张扬出去,反而弄巧成拙,思之再三,决定亲来京师后当面禀告大人,恳请大人明示。”

“嗯,”杨荣的鼻子哼了哼,没有说话,他一眼看穿杨世珍在此事上的审慎圆滑。他很清楚,作为朝廷命官的一方大吏,杨世珍慑于皇上威严,决不敢公然去走动探访正好牵动皇上心事的案子,那便是犯了大忌;另一方面,杨世珍毕竟是陕西制下又曾得过自己提携,必然耽心此案重大,殃及亲戚,故而进退维谷,于是把这个包袱甩给了他。

“清能,”杨荣压住怨愤,从椅子上站起来踱起方步,“你对朝廷忠心不贰,尽公尽职,执法不阿,老夫十分钦佩……”

“老大人……”杨世珍连忙插话,也从座椅上站起来,躬身辩解,杨荣挥了挥手,继续说道:“法不阿贵,法不私亲,陕西总督所作所为,光明正大,合理合法,无可非议。此案肇发陕西境内,让他们依法办案就是,何必有私亲之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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