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生叹气,然后小声说:“你查你的,我也查我的,毕竟他们害的是我,我不能不闻不问。”
见二少爷仍然瞪着自己,他又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说:“管家没找到有用的线索,你只想从厨子嘴里问出指使者,却忽略了厨子本身的问题,也没想到除了富洵龙还有另外一个人。”
“那你又是怎么想到的?”二少爷口气仍然不好,脸色一点也没有缓和。
“因为我跟你说过,富洵龙的性格与外貌都与那天请我们吃河鲀的人不符,很明显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如果非要从富洵龙身上找到什么线索,那么就是去查跟他走的近的人,那木都就是其中一个,他家与富家是世交。然后我再去查这个厨子的身世,刚好他是从小被卖到那家的家奴,后来因为跟自家少爷不清不白的关系被那家老爷子赶了出去。因为富洵龙这层关系,那木都认识了容大少爷,两人臭味相投,又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弟,自然他跟容大少爷的共同话题多过曾经那个家奴,何况他只视那个家奴如玩物?有了新欢更是对那个已经抛弃过的家奴心生反感。为了讨容大少爷的欢心,替他除掉那个心头刺一样的仇人,当然是他的首选,于是他就利用了这个对他死心踏地的前家奴。那个纳兰察尔就是那木都,是为了掩人耳目取的一个假名。”
二少爷听他说完,终于坐回去,然而愤恨的目光并没有改变多少,声音也还是充满怒火:“你是怎么查到这些的?”
“确切地说,有一半是我猜到的,或者说是我蒙那个厨子蒙出来的。”常生摇头叹了口气接着说:“我哪里抓得到那木都?我只查到这个厨子以前在那家是因为不光彩的事被赶出来的,但听你说他什么也不肯说之后,我才大胆揣测他对这个主子忠心耿耿并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定有隐情在里面,果然是被我猜中。至于那木都与容大少爷的关系,我是有悄悄去问了容家的二少爷。我这个表弟不像他哥那么混,也不像他父亲那么毒,可能是因为年龄小未经世事,他父亲与兄长也不与他说些无关闲话,所以他对我这个表哥倒是没有设防。他说自我离开容家,富洵龙带那木都去过容家两次,容大少爷也去过江阴一次。依容大少爷的秉性,如此频繁的往来必是动了情的,否则作他的新欢也不比这厨子的下场好几何。”
“这厨子的下场……哼!”二少爷忽然又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似乎极力想压制自己的怒气却又不吐不快:“这厨子不是什么那木都害死的!明明就是你害死的!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是你将他逼入了绝境!”
常生看着二少爷,眼里忽然有了些水气,然后淡淡地笑了一下,轻声说:“二少爷要是这么想我也无法可说。”
二少爷忽然走上前去揪住常生的衣领,然后怒气冲冲地低声吼道:“你还不承认?如果你不是明明知道他是被抛弃的还用那么狠毒的话来刺激他!他会自寻短见吗?”
常生不怒不气地就那么看着二少爷说:“我没打他没骂他,我只是在对他陈述一个事实。”
“你是在指责我折磨他吗?你明知道折磨一个人的心比折磨他的肉体更残忍……”
“是……我知道。”常生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落下一串泪来,然后声音轻的不能再轻地说:“我正在体会。”
“你……”二少爷渐渐松开了双手,放开了他,然后转过身去,咬住了嘴唇。
“我也知道……”常生又说:“你越来越不信任我,因为我对你隐瞒了好多事,因为我变得越来越恶毒和阴险……”
“是,你变了。”二少爷打断他,然后又转过身来,并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头不回地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两名管家手下的小厮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将地上的尸体装进一只麻布袋抬了出去。
之后,二少爷便再也没进来过。常生在屋内站了不知多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一声不响地回到新宅子,默默地进了西厢,默默地坐到床上,默默地发呆。
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和即将要发生的事,他默默地告诉自己:再难,都要挺过去。
他不能让二少爷知道指使厨子下河鲀毒是容仓裕,也不能让二少爷知道容仓裕想杀的人是他孔修仁,更不能让二少爷知道容仓裕已经偷偷溜回南京就藏在家中……真正要嫁祸于人并杀人灭口的是他常生没错,因为他知道一旦让二少爷知道了真相,必定是一场腥风血雨。
对那个曾经唤起过他的爱也给过他真心却又把他伤的体无完肤的容仓裕,他虽然痛恨,但确实下不了毒手,而二少爷对他情深似海,他断然是不能让他受到任何伤害。这两个男人,一个让他恨之入骨,一个让他爱之深切,却为了他走到了水火不容之境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们隔断,让他们之间的距离有多远拉多远,最好永远无法相交。
他今天去试探翁正浩,就是做好了将舅舅私通古云平四姨太的奸情公布于众的准备,到时候古云平如何处置容老爷,翁正浩应该会坐视不管。从翁正浩的态度中不难揣度,他虽为直系卖命,却并不打算跟奉系翻脸,自然也不会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容老爷与奉系正面冲突。
容老爷必须身败名裂,这样容仓裕便失去容氏家族势力的庇护,想再作乱也成不了气候。
常生知道自己唯一能为二少爷做的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任他怀疑自己也好,气自己也罢,他必须咬牙挺住,如今已经走到最后的关键时刻,他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