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先行离开,留给他们告别的空间。
时间走过夜里十一点,礼森接到酒店前台的电话。他赶到订下的包厢,里面空空荡荡,只坐着一个喝醉了的池拓海。
大圆桌上冷盘热菜都无,点的酒倒是都上了,还多了不少,红酒的木塞散了满桌,池拓海双颊坨红,发圈扣在手腕上,凌乱的卷发勾缠着颈与肩。
他皱眉走过去,手忽然被拉住。浓郁的酒气和燃烧的体温一齐漫过来,池拓海靠在椅子上仰头对他笑,作为一个酒鬼,露出了礼森从未见过的神情。
极度赤诚,极度天真。
他说:“小迹,对不起啊……我太累了,我要走啦。”
……
“我挥开了他的手。”礼森点了根烟:“两年前,我觉得自己是喜欢他着了魔,才会只挥开他,没往他脸上揍一拳。但一个人在国外待了两年,我开始想,我应该直接带他走。”
隔着朦胧的雾霭,好像遥望七百三十天孤寂又晦暗的时光。
他对虞迹说:“我后悔了,所以我回来了。”
四目相对,虞迹眼前却一片模糊。他的眼眶干燥,好像只是忽然失去五感,除了耳朵。任由对方的一字一句擂上耳膜、震动大脑。
一切都变得缓慢,周围很静,连烟雾的上升都是迟钝的。他闻不出熟悉的尼古丁的味道,反而错觉性闻到一股酒味。
礼森的话不断在耳边重播,好像有千千万万个声音同时在他脑中呐喊……他一时头痛欲裂,在爆胀的混乱思绪里隐隐约约看见大四时候的池拓海,和礼森口中喝醉的发小打了个照面。
池拓海斜靠在椅背上,黑色的卷发垂落。抬起一只手想拉他,拉了个空。
他又见到礼森出国后被迟潘潘他们包围着坐在烧烤摊上的池拓海。冰凉的啤酒瓶在桌上叮铃乱滚,池拓海眼眶通红,吐了一次,压抑着嗓子里沙哑的哽咽腔调,对着电话那端的自己说:小迹,算我求你了。你现在不要说话。
他恍惚间陷入时间长河,目睹许多只存在于他人口中、自己未曾见过的发小。那么多池拓海一起出现,都在孤独,都在难过,都在绝望。
都在爱他。
虞迹浑身僵硬如雕塑,却有一股气流从身体深处涌出——也许是胃,也许是心脏,也可能是来自四肢百骸,它裹着虞迹无法承受的情绪涌上。一直升到咽喉,就要顶开牙关逃出去,变成一声无能为力的长叹。
但它被虞迹死死咬住,嘴里尝到幻觉般的血腥味。
捻灭烟头的声音听不见,拉动椅子的声音也消失,虞迹不知道礼森是什么时候走的。只有耳朵凭借本能捕捉到了对方离开前所有留下的话。
“知道这些之后,如果你真的把小拓当做最好的朋友,就应该离他远点。”
“你之前想让他离开我的心情,和我现在是一样的……不,我不知道小拓忍了你多久。我希望你离开的心情已经整整两年了,比你要更强烈得多。”
“虞导演,我相信你有判断力,不用我来告诉你该怎么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