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知道“爸爸妈妈今天带我去了游乐园”和“保姆阿姨今天带我去了游乐园”的区别,潜意识的自我保护让他并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异类。
于是年幼的他心底便有了自己一个人去这个选项,从同学们口中可以得知游乐园的门票很贵,但幸运的是他的零花钱一直很多,一个人去是麻烦了一点,只是他还是好奇,好奇令那么多人如此着迷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子。
那时候的他自然并不知道,游乐园并不会放他一个小孩子独自进去,当被拦在门外时,那是傅息年第一次意识到了“爸爸妈妈”这个角色的重要性,原来没有父母陪伴的小朋友并不允许进入游乐园。
没有爸爸妈妈又能怎么样呢?
那一天,傅息年在游乐园门外徘徊了许久,想要去寻找一个答案,他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在门口进进出出,看他们脸上挂着的欢快笑容,看隔着一道铁栅栏的摩天轮,一直到暮色降临,摩天轮闪起了五光十色的光,他在街头蹲到腿发麻,依旧无法得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答案。
他自己可以买票,不用人抱,不用人哄,他也不喜欢被牵着抱着,不会满地打滚扯着嗓子哭闹,由此可见,没有爸爸妈妈并不会怎么样。
但事实是,他自己一个人还是进不去,他的作业还是无法完成。
在今天必须完成作业的驱使下,望着仅有一栏之隔的摩天轮,年幼的人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或许他可以偷偷溜进去?他记得来的路上有一段位置还在施工,或许能让他有机可乘……他只想看看除了摩天轮,别人口中的过山车,还有旋转木马的模样,去游乐园只玩一个摩天轮也太无聊了。
于是他沿着围墙转了又转,试图找到白天看到的施工位置,意外便在这时来临,街头昏暗的灯光使他一脚踩空,失重感随之袭卷,他掉进了一个很深的坑里。
听到傅息年的话桑濯呼吸跟着一滞:“怎么会有坑?你后来怎么样?”
“是刚挖好的下水道,”重提这段记忆,傅息年语气带着自嘲,“我是被救出来后才知道,我看到的地方是在修下水道,就是我没有失足,也进不去游乐园。”
后来的记忆便不那么美好了,短暂昏厥后,迎接他的是黑暗、幽闭、潮湿、伤痛、恐惧、未知……泪水溢出眼眶的那一刻,他似乎朦胧中碰到了一部分的答案,如果他此时不是一个人,如果有人能在这时候抱一下他,或者仅仅是发现他不在自己的身后。
没有如果,他是第二天被工人救出来的,然后高烧不退在医院躺了大半个月,期间那个声称是他父亲的人似乎来过一次,但意识不清的他并没有感受到半点和那个答案的相似之处。
这场大病之后,傅息年放弃了继续寻找答案,后面保姆阿姨带他又去过一次游乐园,他见到了自己好奇的过山车和旋转木马的模样,可是即使身高符合标准,他还是没有勇气去玩一次,垂直降落的过山车让他脑海里忍不住不断闪现那一瞬跌落的失重感,他怕了。
“所以确切说,我害怕的并不是高度,”傅息年说着抬眼去看旁边在尖叫中起起落落的过山车,“而是那一瞬间的无助。”
“但现在不同的是,我不再是一个人。”傅息年看向桑濯继续道,“有你在我就不怕,这句话绝对真诚。”
所以恐惧是真,能克服也是真,并不存在刻意的欺骗和伪装。
随着傅息年的坦诚,桑濯赶紧记忆中散落的碎片好像在一点点拼接,连成了完整的线,那些真真假假都得到了合理的归属,怪不得……
“那次跟你从游乐园回来,我便发现了这一点,当时我心情不好并不是因为生你的气,”傅息年脸上闪过一丝赧然,“而是忽然察觉到你对我而言是特殊的,有些无措,不知怎么处理。”
旁边传来售票员的声音,在喊下一波游客上车,傅息年跟着人流一起向前,桑濯伸手拉住了他:“不用坐了。”
“你还是不信吗?”傅息年回头看他,眼神有无奈,更多的是低落。
桑濯更无奈,看他一眼,手下更用力握紧对方的手臂:“在你眼中我这样冷血吗?”
以前是他不知道,好心做坏事,现在知道了,便没有道理再勉强他,即使装着若无其事,也没道理一遍遍揭人伤疤。
“换个地方吧。”
舞台剧场馆里,正在上演着冰雪世界的故事,冰雪女王的出场让在场的小朋友们接连发出兴奋的欢呼声,在一众家长带着小朋友的组合中,两个大男人坐一起的画面显得有那么一点点怪异,但两位当事人并不那么觉得,相反还看得很是认真。
“这种剧是第一次看吧?”桑濯看一眼身边的人问。
旁边人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次选择了比较准确的说法:“看过电影,舞台剧是第一次。”
“电影版好看还是这个好看?”
“各有优劣,”这个问题触发了某人的职业技能,“两版表现形式的差异,决定了在表演内容上各有取舍……”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的桑濯挑起了眉尖,看向对方的眼神也由随意专注了起来,相处这么久,演员傅息年对桑濯来说还是个相对神秘的身份,他会看他的电影,看他的成就,看他的光鲜,这样近距离看他谈论却还是第一次。
“你很喜欢表演吗?”在对方结束评论后,桑濯忽然出声这样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