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打给你大伯吧!」他摸摸我的头,尝试想给我安慰。
嘟了几声,电话通了,大伯叫出我的名字,急切的询问我在哪,和谁在一起。我只觉得做作,反覆地问为什么,除了哭泣以外,是悔恨、是愤怒。
「为什么要打到他家?为什么欺骗我?当初说好的不追究呢?为什么……。」泪水在风里飘,问号在夜空里飆,在电话中失控。
大伯沉默。「别这样,你爸只是担心你,他不是有意的,他只是希望你能赶紧回家,一个女孩子在外,不知道你安不安全,你要知道,人心叵测。」
「你现在在哪里,你在板桥对不对,你现在跟我回家好不好?」大伯柔性劝导、气结、又怒不敢言。
「我恨死你们了,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反鐘愁苦的面容更上一层楼,激烈的字眼,话筒另端的大伯也跟反鐘一样错愕吧。
家里的人一掛认为,上网交友是坏事,他们认定网上所有人是恶魔、未知的网路之狼,我常向他们解释,不全然都那样的,他们说「新闻、广播都这么说,前几天有个女孩跟网友出去……。」可恶!该死的新闻广播,只晓得传播负面资讯。
那是当下的心情。十年后的我觉得,网路交友的确暗藏陷阱,要避免受害,除了有自我保护的观念,应拥有正确的交友观念,也要有辨识能力。遇到反鐘,是我太幸运了,但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做人不要太侥倖。
「我想留在这里,明天回去,我明天一定会回去。」大伯苦口婆心依然无法奏效,但对脾气拗的我也束手无策,僵持了一会儿,大伯说,他会跟爸爸告知我的决定,要求我留下反鐘的电话,他会随时打给我,确定我的安全。
掛电话之前,达成最后一项协定。
「你们是不是会报警?不要报警好不好,可不可以不要报警,你帮我跟爸爸说,不要报警。」
「好」大伯答应我。
我安心了。
回到反鐘的房间,心仍如狂风海啸翻腾在浪里,久久无法回归平静。
反鐘爸爸在房门外,一脸愁容:「唉,我不会反对你们交往,年轻人爱玩我晓得,但不管怎样,出来玩得先跟家人交代一声,这样我们家小善会被拖累的,你爸爸的脾气,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刚刚在电话中的口气,很差。」
爸的脸浮现脑海,想起过往他『龙顏大怒』,刚才电话中如何,可想而知。
他长叹,看了反鐘,又看看我,还想说些什么。
我勉强抬起被眼泪佔据的脸庞,低声回答:「我知道。」今天这样带给反鐘一家困扰,也是我始料未及。
走了爸爸,来了阿嬤。阿嬤问我到楼下跟他一起睡觉。
我不晓得该怎么回应,反鐘在一旁,脸色大变:「阿嬤!」
或许是心烦吧,房内诡异的异常安静,那股不安持续流动着,塞满房间每处空隙,甘甜奶茶搁在冰箱,今天大概喝不到了。
「我好怕……对不起。」房内只剩下我和反鐘,自然有话直言。
沉默半晌,不断啜泣着,让泪水在脸上放纵,这次,我不想擦。狂风暴雨之中,我是在铁达尼号『萝斯』旁边的『铁丝』,找到心安的『夹克』。在他的怀抱里,像是回到了摇篮,啜泣声逐渐变小;他哄着我,安抚着我,轻柔的晚安曲跟小木马在转动。
「你一定很难受。」直视他的眼睛,眼神内也佈满和我相同的恐惧,他要我别想太多,说要唱歌给我听。
他将周杰伦八度空间那张专辑放入音响,唱了半岛铁盒、暗号、分裂、回到过去。
他的上衣,有一大片我的泪水,我想大口大口呼吸,我想记住今天这个味道、这种感觉。
现在,真有种明天阳光不要来的念头,明天一到,不晓得还有多少衝击在等待着,有多少人要面对,准备攻破我们的心房。纵使今天世界末日,身边是心爱的人,那也死而无憾了。
「我们曾经都有『如果没有他我就活不下去的念头』,还是厚顏无耻的活下来了。」
我想吻他,我不顾一切的把嘴凑上前,他却没有任何动作,直到感觉唇瓣被舌尖侵袭,原来我还感受得到温度。
那是充满浓浓爱意的吻,那是证明相爱,挥洒泪水的一吻,久而甜,却让人窒息。
我永远不会忘记今晚,是在怀抱中温暖睡去,是在歌声中安心闭上眼,朦胧睡意中,他替我盖好棉被后,在床下打地铺。床不高,我要他握着我的手,心中的恐惧,在他温暖的手掌下,渐渐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