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季要等艨艟制作熟练无误才开始制楼船,新建造的这艘艨艟,得黄渔指点已经不会再犯之前的错误,可每一构件都要仔细来回测量清楚长、宽、高,全要记录在案,再则造好的物件不知为何,不许先装订、粘合上去,只要能前后吻合就先放下不顾。
这般实在太耗时间,自祖辈起,哪家船匠造船不是凭眼力手活、凭脑中记忆,谁用得着这些东西?谁不是造好一件装订一件?丢失、弄混了怎么办?
关于邓季的要求,别说黄渔,廖青等北海匠也很不解,只是邓将军坚持如此,每日监督的官府吏员不肯放松一星半点,谁也违拗不了。
看到黄渔走来,很多匠民包括两名官吏都开口打招呼,廖青更是放下手中活计,奔过来大声喊:“阿翁!”
众人的招呼黄渔都不搭理,只是挥挥手让各司其事,自家转悠着四处看有漏之处。
让黄渔亲自动手造船已经不可能,但他耳背眼却明,又有几十年的造船经验,查缺补漏监督建造,求每一道工序精良正好,他如今孤僻却温和,就算现错处也只会轻轻指出,反倒更得船工敬重。
廖刨搀扶着黄渔,眼睛往四下里瞄。自家兄长廖斧正举着条木板在船尾处比比划划。
今日廖斧有些奇怪,拿木板比划一小会,脸上就会莫名其妙的笑,放下木板。再比划会,又笑。廖刨看他几眼都是如此,而他竟没现自己和阿爷走过,明显的心不在焉,父亲等也不喝骂。
廖刨觉得奇怪。回头问不管不顾只厚着脸皮跟在阿爷身后的父亲:“大兄今日何如此?”
他开口一问,廖青看着他,忍不住亦笑起来,只是不说话。
廖刨正觉摸不着头脑,另一北海船匠脑陈谢开口:“今日吏者相告,使君夫人自河南请得邓、伍、焦、杨等各族近百适婚女,随军南下,午间便当至宛城,我船工未婚子弟晌食后可往太守府见,若得两下合意。便可配婚,谓之‘相亲’。”
廖刨张口难信,以前大多数船匠家并无土地,天下动乱后又很难再接到活,生计都艰难,年轻一辈寻不到妻室的多,到邓季治下赏户籍土地之外,还有此等好事?
听闻请来的都还是大族女子,既慕人家肤白体段窈窕,又恐人眼高看不上。看得上又怕人家婚后不适穷苦生活,不善待老父老母。
廖刨只觉得一颗心七上八下,既忐忑又兴奋。
非但兄长廖斧,他自己也是适龄未婚配的!
相亲?晚上就可去“相亲”?
廖刨的性子和兄长不同。兴奋起来可不会一个人躲着偷乐,马上大声将这好消息告诉黄渔。
“相亲?”
黄渔弄明白后,也有些疑惑,廖青已是功民之家,在邓季治下算是比较有身份的,祖辈匠人能有几个得此际遇?邓季尚肯如此相待匠人?
天气虽冷。忙碌的匠人们却大多兴奋,时间过得飞快,快到正午时,有军士热来饭食,黄渔随匠民们再略吃些,再歇一会,开始下半日的活计。
到未时初,船坞门口突喧闹声大起,黄渔听不清,不过多数船工都停下手中活计,转头注视门口,黄渔也就随之转向。
一会后,船坞门口处,当先进入的正是此地主人邓季。廖青告诉过黄渔,邓使君妻子、兄长等都已归雒阳,邓使君之所以遇刺后仍一直滞留宛城,就是要等水军第一批可用战船下水。
黄渔听后是不信的,第一批战船?以船坞中这度,第一艘艨艟都不知几时才好。
船坞门口,邓季身后随之又拥进来四五百人,却并非军士,全穿短袍短裤,身挎匠具箱,腰带紫牌。
邓季领人行到造船之地,看见黄渔,先到老人身边施礼:“黄老亦在!”
见黄渔好奇地打量后面的人群,邓季大声告诉他:“此等皆河南、河内、河东三郡木匠,我月前令招之于雒阳,今日方随队至宛!”
船坞内已有近百雒阳木匠,对造船确实帮忙不少,不过都只能按船匠吩咐做事,稍微叮嘱不到的地方就要出错,现在的就已嫌多,这样的木匠来再多也帮不上忙,邓季却又招人来,黄渔疑惑道:“其等虽木工娴熟,制船却是新手,难以大用!”
邓季笑而不答,那边已有文吏去分派图纸,又从新艨艟上拆下实物给每人,不多久,廖青等忙碌着的这艘艨艟就只剩下光秃秃的龙骨一具,新来的木匠人人都分到一二个船件。
船件很多,文吏好一会才分派完毕,最后,又站在高处大声道:“样式明日便需归还!船料难得,诸位制时务求精准,此次薪资虽高,然亦当知,十日后逢五错一,便要扣薪!”
逢五错一,就是每五件成品最多错一件。
这些木匠才新到,都还未得歇息,接了任务和样式,又开始分配各自居住的房舍,黄渔才明白之前船坞中为何新建起这般多住所。
之前的船件都被分走,廖青、陈谢等今日已不能再继续工作,邓季令船匠们收起物什,各自回家去,未婚配少年晚间往太守府去。
牛车行回宛城时,黄渔还在想邓季的用意,琢磨半天,突然想起要求长短粗细统一的龙骨,龙骨上严格要求的每个楔口,猛然而悟。
好一会后,黄渔才用颤抖的声音第一次主动对廖青道:“邓使君招数百木匠相助,非为制一船,实乃同制数艘艨艟,若料足,或可得更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