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们已经走到半山腰,现在路边都不是杂草,都是茶树。排列整齐的茶树。可是我看了看茶树叶子,太宽阔了。随即明白,这不是大家平时喝的普通茶叶。这是凝清茶茶叶。
我不知道别的地方有没有和凝清茶的习惯,但宜昌地区,这种茶叶非常普遍,我家就一直喝这个茶叶。一大壶开水里面,泡上几片凝清茶的叶子,整个茶水就都呈现鲜艳的黄褐色。凝清茶没有苦味,只有清香,喝了清热去湿。我家一直都是用这种茶水解渴。我喝了二十多年了。
一排平房建在前方的山腰。看来这就是刚才向华所说的茶场。平房整排都是黑洞洞的,走近了看,平房破烂不堪,窗户都没有玻璃。只剩这木头窗棂。估计值钱的物事都被附近的村民给弄走。
可是最靠边的一间房子里面有灯光。李夷已经去敲门了。
开门的是个老头子。他应该是茶场的看守人。
大家连续走了几个小时,田昌年已经累的喘不过来气。看样子要在这里歇息一会。
我和向华也跟着进了屋。
老头子很热情,对我们说道:“这么晚,还要走夜路,出山啊,今天不是时候哦。”
“他病了,”李夷指着田伯伯,“大路又在发山洪。我们只能绕道这里。”
“你们是梅右坪的人……”老头子眉头皱起来,“你们知道的啊,今天坳里凶,更别说你们是梅右坪的人。”
第135节
2010…7…2823:50:00
我们都坐了下来,准备歇息片刻。李夷看了看表,对田家润父亲说道:“伯伯,你还好吧?”
“还好,还好……”田伯伯嘴上这么说,可看着他脑门上的冷汗,就知道他没说实话。
“过了马蹄坳,、我们到乡里就快了。”
“还要翻个山啊。”田伯伯勉强说着话。
“没事,那是个小山,我们个把小时就能翻过去。”
他们两人对行路的交谈,都不提及,该怎么过马蹄坳。
守茶场的老头子走到屋角的桌子边,拿了个玻璃水杯,从一个大土陶罐模样的茶壶里,到了一杯水,递给我。我的确渴了,拿过来就喝。然后自己又去倒。其他的人,包括李夷,都没有站起身来倒水喝。那老头子也没有给他们倒水的意思。
老头子见我搬动茶壶的动作勉强,连忙过来搭把手,我这时才看见他的手掌只剩下三根手指,无名指和小指都没了,而且砍掉手指的伤疤一直延伸,到了手腕部。我看了心里咯噔一跳,向他另外的手看去,可那只手被老头子笼在袖子里,并没有伸出来。
我心里疑惑,水喝了一半,才觉得这个凝清茶的颜色不太对头。普通的凝清茶水是褐色,可我现在手里端得杯子里的茶水,虽然也是褐色,可是映着暗红,比我家里泡的要红得太多。我连忙抿嘴,用舌头去回味茶水的味道,还好,还是凝清茶的清香。
老头子说道:“你不是梅右坪的人,不用担心的。尽管喝。”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不喝水,原来梅右坪的人都不能喝马蹄坳出产的凝清茶。李夷也不喝,当然是不愿意让别人看着自己喝。
老头子见我疑惑,对我说道:“我们马蹄坳的凝清茶,在兴山一直都出名的,以前宜昌别的地方的土产贩子,都专门到我们这里来运凝清茶……这里离乡里的大路也近……那时候,我们马蹄坳真是热闹,跟城关的街上一样,人口比乡里都要多。”
我脑袋一闪,是啊,从梅右坪到乡里,看样子有两条路,一条是顺着峡谷的竹池子这条路,一条是走马蹄坳,听了刚才李夷和田伯伯的对答,我可以计算,马蹄坳这条路比竹池子要近的多。现在修的道路,却舍近求远,避开了马蹄坳。
我把杯里的茶水看着,那茶水红酽酽的。
“没事,”老头子安慰我,“看着和别的地方的凝清茶不一样是不是。当年我们马蹄坳的凝清茶也不是这个颜色。可窦疤子和他的一百多号兄弟,在这里被砍头,从头天下午砍到半夜,又从第二天早上砍到天黑。大刀都砍钝了二十几把,血流成河。那血液却并不顺着河沟下行,反而倒着往上流,渗入泥土。窦疤子这伙人,凶得很啊……死都不安生……从那之后,我们马蹄坳的凝清茶,就变了颜色……”
古怪的声音又来了。“嚓嚓……嚓嚓……”
刀刃和磨刀石相互摩擦的声音,声音很缓慢。却很清晰,比刚才的喊杀声要清晰的多。并且来自屋外的四面八方,无处不在。
李夷面部表情也紧张起来。我看见他也侧着耳朵在听。
“这是风吹茶树的声音,我天天听到,早就习惯了。”老头子安顿我们。
“哪有这样的风声?”我询问老头子。
老头子手摆了摆,“我们马蹄坳,吹风,就是这个声音。”
李夷突然问道:“老师傅,马蹄坳下面,现在还有人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