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瑜引手掬了一口清泉,那沁凉的感觉使他心神为之一畅,若不是一个突然的发现,他几乎要失声大叫出来,那发现是他走近假山时,突然从山隙的石缝中看出一丝灯光,隐约还有低细的语声!
“假山肚里还有人呢?”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将眼睛凑上那条小缝看进去,只见马惠芷一本正经地坐在那儿捣药,旁边放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瓷瓶,而她的小丫头侍茗却手捧了一个玉瓶,脸含优色地站在一旁!
“原来这儿是她的药房,她一大早就要起来替我调药,看样子她们工作了有一阵了,实在太辛苦了!”
一阵歉咎,一阵感激,使他又想叫出声来,可是马惠芷这时又有了动作,她把手中的药钵朝前一伸,那小丫头侍茗低倾玉瓶,倒出一些白色的汁液,这汁液仿佛十分珍贵,所以她倾倒时,也非常小心!
约摸倒了四五滴,她立刻又收了起来,马惠芷呆了片刻,突然以坚定的声音道:“全部倒下去!”
侍茗惊呼道:“姑娘!你疯了,这白獭髓已经浪费了许多,你自己够不够用都不知道,这下子全给了他,你……”
马惠芷仍是以那种坚定的声音道:“不用你多管,全倒下去,爸爸最迟明天就会回来的,他见过爸爸后,一定就要走了,我希望他能带着一张平滑的脸出去,虽然我不能使他像从前一样的英俊,但至少要让他能见得人!”侍茗带着哭声道:“他能见得人!你就永远带着这一张见不得人的麻脸,姑娘!这是你今生最后的一次机会,世界不会有第二双玉獭了……”
马惠芷轻叹一声道:“傻丫头!你懂得什么,我麻了十几年了,已经习惯了,他一向是漂亮的,英俊的,骤然变成那个样子,一定会受不了!”
侍茗真的哭出来了叫道:“男人丑了怕什么,只有女人才不能没有美丽,那是女人的第二生命!”
马惠芷轻叹一声,在侍茗手中接过五瓶,将里面的白色汁液整个地倾在钵中,一面搅着一面叹道:“丫头!你年纪还小,懂的事情太少,美丽并不是人生最重要的事,因为人会老去,美貌会消逝去,世界不朽的事情很少,立功立言立德都太难了,对象也太广泛了,我只想在一个人的心中,留下了房屋的印象就够了!”
侍茗仍是哭着道:“才三天,姑娘就对他这样倾心了?”
马惠芷忽然脸上浮着一个凄凉的微笑道:“三天太长了,只需要听他对我所画墨兰的那番话,就足够我一辈子为他默默无闻的牺牲一切!”
侍茗激愤地道:“姑娘太痴心了,只为了几句话就得值得把一生的幸福都交付给他吗?
他将来会对你怎么样呢?你没有听老爷说过,他身边都是些美貌的女孩子……”
马惠芷轻轻一叹道:“青青子念,悠悠我心,只为君故,沉吟至今,在我这平凡的一生中,他是第一个了解我的男人,人为知己心可死,我只要那一份知己之情就够了!”
司马瑜在外面听了半天,总算明白了,他轻轻地离开了那条石缝,再走到水泉边呆呆地立着!
阳光刚刚从天际透出,照在飞溅的流泉上,迸出五彩斑斓的珍珠!
司马瑜突然伸手解开脸上密密包裹的纱布,蹲下身去,对着浅浅的一池清潭只看了一眼。然后他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拔腿朝前忘命去奔去。
啸声惊动了马惠芷,连忙捧着药钵冲出了假山,一眼掠见了司马瑜将逝的背影,也惊叫一声,在后面追去。她手中的药钵却被掷在地下,跌得粉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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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司马瑜也不知道自己奔了有多久,更不知道自己奔出有多远,他只晓得要避开这个世界,避开一切的人,所以他选的方向,都是荒僻无人的山径,直到一处峭壁之前,再无通路,犹豫片刻,便毅然地跳了下去;
身子下坠得很快,耳畔只听得呼呼的急风,他乾脆把双目紧闭,一心只想快点了结残生……
在泉水的映照下,他看见了自己的面目后,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更无法相信那是自己的样子!
因为在泉水的反映中,他只看到一张丑恶无比的脸庞,凸凹的斑痕,红白相间的腐肉,与他从前那种俊俏的模样,简直是差若云泥,这个打击太大了,大得令他无法接受,除了死之外,还有什么更好解脱的途径呢?
身子在空中如石块般地急速下坠,等他感到接触底面之后,意外的并不是那种粉身碎骨的猛烈碰触,而是落在一个软绵绵的物体上!
原来他正在一个人的怀抱中,从鼻中嗅到那股熟悉的香味上,他不须考虑便可知道那人是马惠芷!
一个挺身脱出了怀抱,却见马惠芷的麻脸上爬满了泪痕,她明亮的眼睛中更饱注着江水,愕然片刻后,他才失声大叫道:“惠姑!你让我死了算了,干吗又要救我呢!”“马惠芷用手一拭清泪,悲切地道:“大哥!蚂蚁尚且贪生!是什么理由使你活不下去了?”
司马瑜用手掩脸大叫道:“这个样子叫我怎么见人……”
马惠芷悠悠一叹道:“大哥就是因为这一点原因才想轻生吗?那可令小妹太失望了!人的生命是何等宝贵,尤其是大哥,屡膺奇遇,才造就这一身技业,还没有好好地用以造福苍生,就萌死志,大哥将何以对那些作成你的人!”
司马瑜又羞又丑,半晌才叹道:“惠姑!你不明白……”
马惠芷冷笑一声道:“小妹的确是不明白,要是明白的话,小妹早就死了,毁容之痛,并不只是大哥一人!”
望着他的麻脸,司马瑜无言可答,然而心中的死意却淡薄了!马惠芷的话很有份量,她的脸也是有缺陷的!可是她依然坚强地活着,而自己呢……
想到这儿,他全身都冒出了热汗,长叹一声,双手捧着头坐了下来,呆呆地一言不发。
马惠芷见他似乎想通了一点,才轻轻一叹道:“大哥实在也太性急了一点,小妹深明医理,大哥的脸上乃是受了一种掌力灼伤,经小妹用白獭髓悉心治疗,只要再过几天,去肤生肌,即使无法恢复从前的形相,至少也可以与常人相近,现在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