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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心扉难开（第1页）

见我来了，老夫人便招呼着我过去相认，原来正是白天缺席的叶淇，说是比我大两岁，跟锦仪倒是差不多大。我们互相行了礼问了好，碍于男女有别，所以简单一叙之后，彼此也不再多话。

大圆桌上早已摆好了饭菜，众人各自按序坐了，丫鬟们侍立两旁。老夫人早已招呼了我坐在她身边，百般推辞不得便也罢了。桌上虽然满是佳肴美味，不过席间却是寂然无声，众人皆是举止优雅、细嚼慢咽，无人言语，连叶宛都变得规规矩矩，只是不时指挥着丫鬟帮我夹菜。

我在清溪庵吃饭向来是狼吞虎咽，现在少不得也跟着学样子，一顿饭吃下来，只觉得味同嚼蜡。

饭毕，丫鬟们撤了晚盘，又上了茶，老夫人仍旧是让我坐在她身边，拉着我的手，对众人道：“今日你们都见了灵儿，也都知道她从小就吃了许多的苦，不比你们都是蜜罐里养大的，以后可都好好地跟灵儿处着，谁也不许欺负她。”

众人忙都起身称是，唯有一个瓜子脸、大眼睛，穿着粉蓝色衣裙的少女脆生生道：“老夫人先前刚把我们给吓唬得战战兢兢，话都不会说了，现在又来吓唬少爷小姐们，一会儿屋子里可没人敢说话了。”

一时间，众人都笑了起来，气氛也轻松了不少，老夫人笑着指着少女，对众人道：“怪不得叫百灵，谁也没她话多！”

老夫人话音未落，只见佩仪如蝴蝶起舞一般，飞身扑在老夫人怀里，撒娇道：“外祖母，是不是灵儿来了，您就嫌弃我们，不疼我们了？”

佩仪如若无骨地依偎在老夫人怀里，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她的胳膊肘一直用力向外杵着我，不动声色地把我外挤，我只好往远处挪了挪，回身一瞧，我的位置已经完全让给她了。

老夫人哈哈一笑，轻抚着佩仪的头发道：“又说小孩子话，你们都是我的宝贝，我哪一个都疼！”

我见百灵虽是丫鬟打扮，但衣裳发饰皆是不俗，又在老夫人面前敢如此说话，想必是在老夫人面前十分得脸的人，不由地多瞧了她一眼，却见她似笑非笑地望着佩仪，眼神里闪过一丝嘲讽之色。

吃了几盏茶，老夫人便说自己累了，众人各自告退，我和喜玫刚走到大门口，百灵却追了上来，道：“灵小姐，老夫人说想让你陪着再闲话一会子。”

我自然点头应是，于是喜玫便在外面候着，我随着百灵进了内间，只见老夫人早已在美人榻上躺了，手里正捻着一串佛珠，两个小丫鬟帮着捶腿。

见我进来，便招呼我坐在旁边的锦杌上，又吩咐百灵去倒茶，百灵应声去了，刚走几步，老夫人又叫住她，道：“你去厨房让他们现做几样可口的点心来，什么栗子羹、榛子酥得拣着好吃的来，我们边吃边说话。”

老夫人遣退了两个小丫鬟，和颜悦色地望着我，道：“我瞧着你

肯定没吃饱，饭桌上规矩多，你必然也拘束；一会儿点心来了，你只管敞开嘴吃，就咱们娘儿俩，没外人。”

我见老夫人说话坦白直爽，于是自己也放松了下来，笑道：“外祖母真是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过您。不瞒您说，灵儿在尼姑庵里长大，师父们对我宽厚，我也不懂什么规矩，像个乡野小丫头一样长大。可舅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我，您又对我这么好，我不敢辜负您和舅舅的一片苦心，所以我决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早日蜕变成叶家合格的表小姐，不能让别人笑话了我！”

老夫人听我说着，乐得脸上笑开了花，听到“笑话”二字，却面色一敛，眉毛一挑道：“谁敢笑话你？说来说去，规矩都是人定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最讨厌什么繁文缛节，只不过嫁了人，生了儿女，总要像个大人的样子，其实我心里也不喜欢。所以你瞧你舅舅，我虽然是娇惯了他，可他却是心若赤子，善良淳厚，今天一见到你，我就觉得你跟你舅舅最像，心里欢喜得紧！”

我一边谄媚道：“外甥本来就像舅舅嘛！”，一边想着可千万别像叶宛，否则叶家就又多了一个二货。

老夫人摇了摇头，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说着，又端详着我道：“苦命的孩子，你母亲去的早，你自小便没人疼，以后就让我来好好补偿你，你想要什么都给你。”

老夫人神情严肃，语态间大有“想要天上的月亮也给你摘”的气势，说着，便叫了一声“碧雪”，外间一个身着绿衣的丫鬟应声而至，恭恭敬敬地进来行了礼。

只听老夫人吩咐道：“去把我前几天准备的黑檀木箱子抬过来，若是找不着就去问百灵。”碧雪答应着出去了。

老夫人又继续说道：“现下叶家的家业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你大舅舅去的早，你大表哥还小，按大顺国祖制，二十岁方能袭爵，说是袭爵，说到底也还要看皇上的意思，以后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呢？宛儿如今虽然在皇上身边当差，也只是听起来荣耀而已。你大姨夫外放，过几年回来能谋个好差事自然是好，如果不能……锦仪和佩仪年纪也渐大了，总之，事事都需要早作打算。”

说着，对我笑了笑，道：“瞧我真是老糊涂了，对着一个小姑娘家唉声叹气起来了。”

老夫人一席话，说得我心里七上八下，听起来叶家虽然是表面上风光无限，内里也是不少忧患呀，可对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莫非是哭穷？让我以后省吃俭用？不对呀，先前不是还说想要什么都行吗？莫非真的是人年纪大了，前言不搭后语了？

我正疑惑着，只见碧雪在门外请示了，指挥着几个小丫鬟抬了一个沉甸甸的箱子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便退了出去。

只见老夫人麻利地从美人榻上起了身，拉着我的

手走到箱子前，自腰间掏出一枚精巧的钥匙开了锁。箱子一开，又是一个百宝箱！

只见箱子里金珠玉器，琳琅满目，各式首饰钗环应有尽有，我因之前已经见识过紫堇的收藏，所以也倒不觉得太惊讶了。

老夫人却握着我的手，郑重其事道：“灵儿，这些都是给你的！”

什么，给我的？先前老夫人还诉苦呢，怎么突然又要赠我百宝箱，不会是试探我吧？我可不能丢了骨气。

我忙摆手道：“我不要，外祖母您自己收着吧！”

老夫人慈祥地望着，肃然道：“你是不知道，里面不少都是你娘的陪嫁，其中也是有故事的。当年你娘出嫁时，你外祖父因得罪了西的使臣，被皇上怪罪停了职，你外祖父的至交好友叶大人便私下里找到西使臣，赠与千金，才说动了西华使臣去找皇上说情，赦免了你外祖父。你外祖父向来不愿欠人情，说什么也要把叶大人送的千金之礼还给他。家里一时间筹不出那么多金子，你母亲便坚决留下了我老早给她预备下的嫁妆，说是等家里周转过来再说，你父亲亦是亲自登门拜见我，说你祖父母早逝，自己没有什么亲人，早已把叶家当成了自己家了，如今叶家遇事，自己虽然帮不上什么，但是心意却是与你母亲相通的。二人十分坚决，你母亲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自小便是极为刚烈，我也只好答应了，只想着周转过来便再把嫁妆送过去，哪知道她却先我而去……”

说着，老夫人又开始落泪，我急忙安慰道：“外祖母别难过了，母亲觉得能为家里救急，心里总是高兴的。”

老夫人擦了擦眼泪，笑道：“先前我就说了，你淇表哥终归是要袭爵的；你大姨妈二姨妈都是嫁出去的人了，如今夫家也都过得还好；至于宛儿，他年纪轻轻是个好男儿，什么功勋爵位只管自己去争取，我是不管了。就只剩下你，我是必须为你早作打算的。这一箱子物件是你的自不必说，我手里还有几个田庄，西山还有几个宅院，并南边的铺子，到时候也都是你的。再过几年，我一定为你寻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

听老夫人这么一说，我不禁羞愧不已，原来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老人家所谓的早作打算，其实是为我早作打算呀！

也难怪她如此想，比起其他少爷小姐，我其实仍然算是孤身一人、寄人篱下，想必老夫人是觉得我年纪小，她自己年纪又越来越大，万一不为我早作打算，恐怕以后力不从心了。

其实老夫人的一言一行让我觉得她是真心疼爱这个外孙女的，言谈间对我也是推心置腹、并无隐瞒，并不因为我是小姑娘就轻易敷衍。

这么想着，我又是羞愧，又是感动，不觉红了眼睛，哽咽道：“外祖母，您对我实在是太好了，我……我其实……其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