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问过汤博士,家母的病情的确很沉重,只是,从无人用乌头超过五枚者,你弟这厮从医三十年,深谙医术,对此十分了解,若不是故意想谋害家母,断不会重用乌头至此!你还有何冤屈之处?”
“大老爷有所不知,鄙县有家药铺名叫贵芝堂,这贵芝堂掌柜的姓左,他儿子名叫左少阳,这小郎中不知从何处得了个偏方,可以炮制乌头,驱除毒性而不损药效,他曾用八枚乌头治好了恒昌药行祝药柜的风寒湿痹证,而且没有中毒!”
“哦?有这等事情?”刺史也略通医术,压根不相信倪大夫说的 八枚乌头还不会治死人,还能把人病给治好的事情。冷笑道:“本官警告你,不要为了救你弟弟,就编造谎言诓骗本官,否则,本官也会治你的罪的!”
“草民不敢,草民说的句句是实,请大老爷明查,若有半句欺瞒了大老爷,草民任凭大老爷处置,绝无怨言。”
事到如今,这倪大夫也是豁出去,欧阳刺史见他如此肯定,便吩咐把汤博士叫来。
汤博士来了之后,刺史把这事说了,问道:“你觉得有无这种可能?”
汤博士冷笑道:“绝无这种可能!那贵芝堂我倒是听说过,掌柜的姓左,因为看病喜欢用桂枝,人称‘桂枝郎中”其实没什么本事,也就会看个头痛脑热的,听说穷得连房租都交不起,要是真会炮制不中毒的乌头的本事,何至于此?”
欧阳刺史一听大怒,桌子一拍,指着倪大夫道:“好你个大胆刁民,竟敢诓骗本官,来人……”
“大老爷!”倪大夫这次却没有哀求,跪在那里挺直了腰板,抱拳道:“那左郎中以前的确很不济事,这炮制方法是他儿子新近才从别处学来的,左郎中并不知道,而贵芝堂小郎中新法炮制乌头这件事,至今知道的人也不多,他就是因为用这种新法炮制的八枚乌头,治好了恒昌药行祝药柜的病,所以祝药柜跟他签订了合约,专门采购他炮制的新乌头,为了推销药材,每个药铺都免费送了不少。我们惠民堂也得了,舍弟用的就是他们免费赠送的药材!为了证明此事,草民还专门从祝药柜那里把他们签订的协议借来了,请刺史大老爷过目。”
倪大夫说着把祝药柜跟左少阳签订的炮制药材的协议摸了出来,双手举在头顶。旁边的侍从过来取了,送到了刺史大人面前。
欧阳刺史取过,看了一遍,眉头皱了皱,递给侍从还给了倪大夫。
欧阳刺史捋着胡须沉吟片刻,道:“果真有八枚乌头治病不死,病还能治好的么?”
“草民所说句句是实,求大老爷明察啊。他们俩都在本县,调来一问,便可查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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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博士呵斥道:“大老爷如何做事,还用你来教?”
倪大夫吓得匍匐在地,不敢再吭气。
欧阳刺史瞅了一眼地上的倪大夫,又瞧了瞧桌上摆着的这倪大夫送来的厚重的礼单,这份礼可不轻呐,想了想,道:“好,本官会指令钱县令,让他传讯恒昌药行的祝药柜和贵芝堂的那位小郎中,查证有无此事,若真有此事,本官倒可以酌情从轻发落,否则,不仅严办,而且还要治你的罪!”
倪大夫大喜过望,又是叩头又是赌咒发誓证明这事是真的。欧阳刺史挥手让他退下,这才磕头告退。
从州衙门内宅出来往门口走,倪大夫微微舒了口气,大半辈子的积蓄都快花光了,终于看到了一点曙光,现在最后也是最难办的,就是贵芝堂这一关了。
他打定了主意,这次去,就算磕头赔罪,也要把这件事办成。当然,银钱是绝对不能少的。先前送礼,银钱都差不多花光了,除了给左家送礼之外,还得准备特别丰厚的一笔,用来向隋家赔偿的。若刺史大人最终采信了这个说法,这赔罪的费用是一定的。
一想到这,倪大夫就头大,手里的钱连给左家恐怕都不够了,更不要说还有跟隋家赔罪这笔钱。看来只能变卖家产了。自己手里倒是还有一些良田,可现在田价太低了,卖不出好价钱,宅院就这一栋,卖了就无处栖身了。手里倒还有些贵重药材,只是一时半会不好变现。
一想到药材,他眼睛一亮,左郎中家开药铺,何不用贵重药材做礼物,就不用变现了,而且也对胃口。应该更为合适。至于隋家,老婆还有一些首饰,只能拿去典当换钱送礼赔罪了,还不够的话,就只有卖田产了,低价也没办法。总不能把房子卖了。
一路想着,刚走到衙门口,便看见自己马车旁边站着几个人,却是自己药铺的伙计,都是一脸焦急,额头冒汗,不仅吃了一惊,忙问怎么了。
一个伙计忙上前哈着腰禀报:“老爷,不好了,小少爷病得很重,都抽抽了!”
“什么?”倪大夫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小的也不知道,今天老爷去了州衙门之后,小少爷吃了药,还是不见好转,到了下午,就开始抽搐。两眼上翻,口吐白沫,四肢冰凉,人事不省了!”
倪大夫吓得脸都白了,这几天都在忙弟弟的事情,想不到偏巧这时候儿子又病重了,自己没好生给他医治,竟然病重如斯,急忙钻进马车,急匆匆赶回了药铺。
进药铺直穿后堂,便听见妻子的哭泣声,心中更是惊恐,生怕儿子已经不治。门口仆从见他回来,都哭着躬身施礼。
“小少爷怎么样了?”倪大夫急声问道,“还有没有气?”
“昏死过去了。气倒还有,只是十停去了八九停了。呜呜呜”
孩子还有气,让倪大夫稍稍放了心,抢步进屋,便看见妻子和弟媳妇,还有母亲都在屋里,不停抽噎着抹眼泪。儿子直挺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听到丫鬟仆从施礼说话,倪大夫的妻子忙起身道:“老爷回来了?”
倪大夫没有多说,先附身看了看儿子的脸色,见面色灰白乌暗,形体枯瘦,呼吸微弱至极,真可谓气若游丝了。忙在床边凳子上坐下,拿过儿子手腕诊脉,感觉儿子手掌冰凉,摸上去,手肘以下冷若寒冰,又摸了摸脚,脚膝盖以下,也都是寒冷之极。又摸了摸脸颊和脖颈,也是冰凉。急忙提腕诊脉,脉微欲绝!
倪夫人急声问道:“老爷,智儿怎么样?”
“病邪由阳入阴,少阴阴寒极盛,阳气顷刻欲脱,实属险恶之证!”
一屋子人顿时大哭起来。倪母颤巍巍道:“儿啊,你赶紧想办法救救智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