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焕终于走到她跟前,予珊睁开眼,一双眼柔亮,方焕趴在她的被面上,无声地啜泣着。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此种默契多难得。予珊也吸了吸鼻子,说:“我没事。”
没事,岂是‘没事’才好,若上帝要用四姐姐来跟方焕讨要东西,方焕什么都肯给。
如果没有四姐姐该怎么办呢,不知道,没想过。
打雷的时候,如果姆妈不在,四姐姐一定会陪在他身旁,给他拍背,数羊。这么简单的事母亲就是做不好,他素来有哮喘,母亲却喜欢用香水,他一闻香水就难受,何况拥抱。
“阿波,我没事啦——”
阿波。这两个字只有姆妈和四姐姐知道,早在他跟姆妈在上海,姆妈怕养不活他,给他取了个名字‘阿波’,香港人喜‘宝’、‘珍’、‘嘉’、‘璎’,凡是跟珍宝相关的都是好名。
姆妈在纸上写:名字太好命不硬,又说太轻贱了有失体面,遂取了‘波’字。
‘波’——遇水而伏,生生不息。
起先他只是小声啜泣,慢慢地背脊颤抖,额前的短发也湿漉漉的,他倒是没落水,人却惊慌失措一场,身上全是虚汗,到最后恳切又悲痛地哭出声来,说:“对不起、对不起四姐姐,都是我不好。”
予珊也落泪,却平静地抚他的额头,“我会游泳,你忘啦?”
“噢,那时你还小,可能不记得。”予珊接着说,“不是在家里学的,夏令营的时候。所以,爸爸不知道这件事。”她又神秘地笑起来。
“那也不能……”方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予珊说:“你不是也拿命救我吗。”
“那不一样!”方焕擦着眼泪,眼睛红肿不堪:“我又不会死。”
“我也不会死的。”方予珊用纸巾擦拭方焕的脸颊,“是你启发了我,若只是ri插rd落水,爸爸岂会迁怒旁人,要到达目的,总要付出代价。”
方焕静静地听着,是,父亲能接受四姐姐被冷落,但绝不能接受四姐姐受到生命威胁。
从前只知四姐姐内向又胆小,今天一看,绝不是那样。
方予珊顿了顿,接着说:“其实查理的事我早知道,有时候你补习不在家,我也看到了。”她捏着纸巾,卷成细细的一根:“他不冤。”
方焕终于不哭了,眼睛却像桃子,还顺了顺四姐姐的长发,听见四姐姐问:“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空气里骤然安静,良久,方焕终于说:“是救你的那个人。”
“是他吗……”方予珊仔细回忆,在水里她不敢自救太过明显,怕穿帮,干脆暗示自己不会游泳,海水浸到她的眼里,她没看清那个人的脸,只知道他手臂有力,带着她一起从海水里浮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