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奴觉得很意外,转而用一种自夸的口吻赞许她,&ldo;还不错,至少不会拖我后腿。&rdo;
莲灯回头笑了笑,露出雪白的一口银牙。
两个女孩子同行,即便是奔着报仇去的,也走得不慌不忙。路过酒泉夜市的时候四处逛逛,各选了一顶中原人称作幕篱的帽子戴上。这种帽子的帽沿上缀有细纱,长及脚踝,可以遮挡风沙,比胡人眼睛部位开天窗的障面qiáng多了。傍晚走在沙丘上,突然发现半空中有海市蜃楼,又驻足看了很久,看到鳞次栉比的灰瓦屋舍,还有宽阔的大路和招展的酒旗,景致与大漠不同。不知是哪里,也许是神仙住的地方。
复向东,走走停停,没有规定必须什么时候到达,一直在赶赴的路上。渐渐行至甘州境内,甘州在河西走廊的中段,这里有大片的绿洲,还有祁连山上皑皑的白雪。气温和沙漠也不同,好在甘州的八月还能忍耐,便远远跟着一队胡商,在城外的一片开阔地上安营扎寨。她们有自备的帐篷,三根竹竿搭起锥型的架子,上面覆上厚毡,就能在底下将就一晚。边陲长大的女孩,没有那么斤斤计较,她们犷悍豁达,生存能力极qiáng。头顶一轮月,面前生一堆火,烤饼飘出淡淡的香味时,就觉得很满足,很快乐了。
昙奴躺在糙地上计算,&ldo;我们已经走完了一千里,还有两千六百里。骆驼慢,一天最多走二十里,换上马,可以翻倍。这么算来,两个月后可以到长安。你说长安十月会不会下雪?&rdo;
莲灯脸上茫然,&ldo;敦煌通常要到十二月才下雪,我没有去过长安,不知道。&rdo;
昙奴说:&ldo;敦煌下雪时间太短,有时候还盖不住沙丘。我曾听宿卫说起,长安的雪下起来很大,有棉絮那么大。下一夜,就能没过小腿肚。&rdo;
莲灯听后倒是很向往,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好,&ldo;那有多冷啊,到时候还得添衣裳。&rdo;
昙奴哈哈大笑,&ldo;王阿菩不是让我们去找国师么,连皇帝都要逢迎的人,一定很有钱,不愁没衣裳给我们穿?&rdo;正说着,突然听见一声尖叫,她顿住了话头,和莲灯面面相觑。
莲灯提刀一跃而起,&ldo;是个姑娘,肯定遇到麻烦了。&rdo;她没等昙奴,一个人趁着夜色悄悄潜了过去。
喊声是从gui兹人的营帐方向传过来的,莲灯伏在一处略微突起的土丘后,看见圈禁牲口的木栅栏里有两个人正撕打。魁梧蛮狠的男人摔倒了女人,一脚踩住女人的裙角,狞笑着撕开了女人的衣襟。
昙奴挨在她身边,咬牙骂道:&ldo;畜生!&rdo;
莲灯似懂非懂,但知道绝对不是好事。不过真要相救,还是有些犹豫。看那个女人的打扮似乎也是gui兹人,别人族中的事,随意cha手恐怕会惹麻烦。
可是昙奴没想那么多,抽刀便杀了过去。好在那里偏僻,gui兹男人为避人耳目,特地选了远离大帐的地方施bào。昙奴的身形矫捷得像头豹子,只一个错眼,那gui兹男人便无声无息栽倒在了地上。
被剥出一身白rou的女人呼呼喘气,却没有因为见了血大喊大叫。她合上衣襟站起身,扶了扶头上簪环。用gui兹语咒骂着,狠狠在尸体上踹了两脚。然后笨拙地翻出栅栏向前狂奔,一面回身招手,&ldo;别看啦,跑吧!&rdo;
于是队伍又扩充了,救来的gui兹女人自己买了坐骑,一副要跟她们亡命天涯的架势。
&ldo;那个猪猡是商队的萨保,萨保就是首领的意思。我叫转转,是伎乐……伎乐懂么?&rdo;她两手相接,波làng一样环绕在艳丽的脸颊旁,在她们面前载歌载舞,&ldo;就是这个,舞乐。gui兹伎有很悠久的历史,中原人喜欢看我们跳舞,也喜欢gui兹乐。我不能回商队去了,你们杀了萨保,回去会被他们绞死的。我要跟着你们,我会赚钱,不用你们养活。&rdo;
莲灯有点为难,&ldo;我们自己尚且前途未卜,带上你不方便。&rdo;
昙奴救人是一时冲动,现在也觉得麻烦缠身,便皱着眉头责怪转转,&ldo;既然他是商队的萨保,那你有什么可叫的?&rdo;
转转眨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重申:&ldo;我是伎乐,不是乐ji!我出卖自己的歌舞,但是绝不出卖身体!你们要去中原么?我可以给你们带路。我去过中原很多地方,江南、长安、洛阳……我还结jiāo了一些朋友,三教九流的都有。你们带上我,我很有用处,真的!&rdo;
这么一说,果然是很有用处,能带路,有人脉,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充当诱饵。莲灯和昙奴笑起来,愉快地接受了她的加入。
多个人,也更热闹了,转转是个风趣的姑娘,她无牵无挂,和她们一样。三个意气相投的人凑在一起是缘分,昙奴和转转没有生活目标,一切大方向来自莲灯。别说莲灯要报仇,就算要上天入地,她们也愿意一同前往。
有了转转,一路上再也用不着兜绕了。九月初进入关内道,走得不甚匆忙,一晃眼的功夫到了十月,长安便近在眼前了。
莲灯没有来过长安,长安的繁华以前只在书里看过,身在其中,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她各处留意,仔细观察,长安贵族女子的装束比她想象中的开放,上等面料做成宽宽的领褖,领下洁白的皮肤在帷帽垂挂的轻纱后若隐若现,让她想起壁画上的菩萨,温柔艳qg,又大气端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