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安韶华起身的声音,月娥也赶紧坐起来,准备服侍安韶华穿衣。安韶华回身握着她的手把她塞回被里。“还早,我先去练一会儿剑,等到时辰了,我陪你去拜见祖母。”看着月娥谨慎又羞怯的样子,安韶华少不得一阵恍惚。
月娥当初也是有过这般小女儿娇态的,这么一来就又记起不少事情。当时……当年……上辈子,唉!这叫什么事儿!都不知道该如何说那仿佛发生过一次的事儿了。现在想来,也许是庄生晓梦。
思及此处,安韶华又放下心来。子不语怪力乱神,也许不过是自己梦魇了。南柯一梦,淳于棼的梦里不也是荡气回肠的一辈子么?当太守,娶公主,前后二十余载,官位显赫,儿女成群,家庭美满,万分得意。后外族入侵,公主病故,一梦惊醒,竟只是一枕黄粱。
如今自己不过是昨夜酒喝多了。安韶华自己结了这桩心事,只觉得更是意得志满,兴致盎然。出去院子里舞了一会儿剑,发了汗,更是心情舒爽。
沐浴过后,安韶华一边穿衣,一边想,在那个梦里,自己起的迟了,也没有练剑。直到天光大亮,他才悄悄起身。梦里是福贵端了洗漱的水进来,伺候自己洗漱。欢喜端了他今日的衣服来,依稀记得是一身雨过天青的衣裳,搭配的是殿试之后顾锋送给自己的白玉冠。因为看着这个东西就想起顾銛,安韶华狠狠地瞪了欢喜两眼,让他换了玉簪。自己穿了一半,桂儿就扶着月娥来了。欢喜见了月娥,行了半礼,叫了声“阮侧夫人”。月娥当时就脸色不大好看了。当时兔儿又挑唆了两句,说什么侧夫人不是妾之类的,
隐约记得福贵跟兔儿顶了一句,好像是用律法里的话。说起来,福贵本来是福伯的族孙,家里原是良民,也识得字。后来家道中落,来京里投奔福伯。福伯看这小子是个好的,就荐了他来给安韶华做书僮。谁知他这端方的性子,一两天内竟然屡次忤逆月娥。
仿佛记得,不久之后,有天自己去衙门当值,回来才听说福贵不小心打了书房的一方御赐的砚台,磕出一条缝,被赶了出去。安韶华终是不放心,又特意写信把福贵送到了大哥身边。等大哥流放到吴县的时候,福贵已经就剩一口气,半条命了。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偏生还想护着大哥跟墨香。可惜墨香那时候已经……
真是庸人自扰了,一个梦而已。
梦么,总是跌宕起伏,曲折离奇。
这有什么啊!小时候的梦里还总梦着自己会飞天遁地,撒豆成兵,三头六臂,法力无边呢。
第9章清晨
天光大亮。
安韶华的小厮欢喜端着衣服饰品打门上进来,有那么一瞬,阳光从欢喜背后直直的射进来,罩着欢喜身上金光闪闪。欢喜对安韶华行了个常礼,唤了声“爷”,然后开始一边给安韶华穿衣,一边细碎地开始回事。
“爷,昨日的纳侧礼上,您刑部的同僚张大人酒醉,留宿了老爷外院的客房,今儿一早醒来就要走,福贵已经去送了。还有大少爷原先的同窗,户部蔡侍郎的三公子蔡季康也喝多了,老太君做主留在了听松苑,一早上福贵已经去看过了,还宿醉未醒。福贵说他送完张大人之后还会去看看。还有侧夫人带来的丫鬟婆子,老夫人没说个章程,顾公子……爷也知道,顾公子自打搬去二门外,就不大管流光院的事儿了。所以昨晚小的做主让他们都去了三门里曲觞阁的厢房,等爷今天给个话儿。”
安韶华听着,随口应着,随意瞥了一眼,心下一惊。一身雨过天青的衣裳,顾锋送自己的白玉冠。安韶华拿起白玉冠,心中一时思量纷繁。
自己住的这个流光院,是成亲时隔出来的一个三进的院子,外院有自己的书房,还有自己的如松堂,有道小门直通外面,平日里有护院守着。二门连着的是忠勇侯府的花园,从那里过去,穿过花园,就是祖母住的福寿堂。三门里,有小湖,有假山,亭台楼阁,精致非凡。除了美景,还有自己的一众姬妾。
成亲之初,自己跟顾銛都住在三门以里的曲觞阁,新婚燕尔,顾銛问起,什么是曲水流觞,自己马上找匠人在院子里做了一个。如今想来,也是有过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的。那时二皇子尹勍(念晴,强大的意思)刚被今上放到户部,包括安韶华在内的四个伴读也一并去了户部,名曰听事,实则是给了二皇子一个接触朝政的机会。当时的安韶华自然是得意又忙碌的。
渐渐地,白天听事,晚上有时还要去一些声色场所“议事”。久而久之,也沾染了一些纨绔习气。只是平时顾锋盯得紧,安韶华稍有意动,顾锋便冷嘲热讽。失了面子,偏又不能明火执仗地找回场子,惹得安韶华有气没处撒。出门就对着顾锋,回家又是顾銛,这兄弟二人就像那躲不开的阴影魔障。
就在那时,安韶华遇上了怜倌儿。怜倌儿是个淸倌儿,只在屏风后头弹琴唱曲儿,隔着屏风,只闻其声婉转,影影绰绰看不真切才最是风流。那时安韶华内心气苦焦躁,又无处倾诉。偶然间听到了怜倌儿唱曲,其中有一句“相识满天下,知心唯一人”,那越热闹,越孤单的心境一下子被点破,只此私心里把怜倌儿当做了那个知心人。怜倌儿也是安韶华后院这么多女人中,唯一未曾染指的。
安韶华私下里给怜倌儿赎了身,又在永乐坊置了个宅子,把人往哪儿一放,就过上了神仙般的日子。无事时便去听听曲,品品茶,看看书,观花望月,听风赏雨,好不惬意。